茕茕孑立在宫门外的红薯一袭锦衣无风飘摇,眼眶湿润,眼眸赤红,五指成钩。
几乎刹那入魔。
她亲姑姑死时,都不曾如此。
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背负眼熟书箱的中年男子,对她摇了摇头。
红薯的锦缎大袖逐渐静止下来。
场上,众人只见那名血衣男子好像是咧嘴笑了笑,然后说道:“放心,我没能杀光五百金吾卫,就杀了两百骑。宰了这个茅柔后,三百骑就逃散去。”
就杀了两百铁骑。
车厢内的茅锐那副老心肝差点都要裂了,城外五百金吾卫是茅氏数代人的心血,被茅柔掌握兵权后,更是力排众议,轻骑该做重骑,这里头的算计、付出和代价,早已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尽,你个挨千刀万剐的跟老夫说就杀了两百骑茅锐踉跄扑出马车,在无数视线中跑去抱住小女儿的头颅,顾不得什么颜面体面,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茅柔虽然离二品小宗师境界还差一线,可众所周知,女子相较男子,登堂入室困难百倍,但只要踏入二品门槛,在武道上的攀登速度往往容易令人瞠目结舌,何况茅柔不论武力还是才智,都是茅氏未来三十年当之无愧的主心骨,死了她,丝毫不逊色于失去两百铁骑的伤痛程度,甚至犹有过之,一个家族,想要福泽绵延,说到底还是要靠那一两个能站出来撑场面的子嗣,百人庸碌,不及一人成材,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茅锐如何能够不肝肠尽断
这期间又有几道玩味古怪的眼神,来自深知敦煌城肮脏内幕的鲁武之流,茅锐嗜好渔色,生冷不忌,被嘲笑成一只趴在艳情书籍里的蠹鱼,而茅柔年过三十仍未嫁出,来fù_nǚ 两人私下苟且多半是真实无疑,不过取笑过后,鲁武和陶勇默契地视线交汇,都出对方眼中的忧虑,一介匹夫之怒,不足挂齿,可当这名武夫临近一品,是谁都无法轻视的,那些北莽甲字大姓为何不遗余力去聘请供养这些人物还不是想要震慑屑小,不战而屈人之兵像眼下这种肯为了个娘们去抗衡整整五百铁骑的疯子,鲁武自认就算把自己正房媳妇偏房小妾一并拱手相送,都舍得只要那满身血污的年轻人得上眼。
那些个被金银钱财吸引来的武林草莽都早早吓破了胆,他们比不得那些个抱团家族,自个儿单枪匹马闯荡江湖,死了就彻底白死了,都没人收尸,板上钉钉的,身上武器银票秘笈都会被人搜刮殆。这趟入城是稳操胜券的前提下去搏求富贵的,不是来当垫背送死的。一时间跟金吾卫厮杀过后还剩下七八十号的这伙人,都蠢蠢欲动,萌生退意。一些个相互有交情的,都提防着其余面生脸孔开始窃窃私语,打算盘权衡利弊。
鲁武有大将风度,策马冲出,问道:“来者何人”
徐凤年只是着那名撕心裂肺哀嚎的老头子,平淡道:“你叫茅锐,我知道你。”
负弓猛将陶勇猛然喊道:“小心”
同时搭弓射出一箭,众目睽睽之下,射向茅锐脑袋,让一些眼尖的旁观者以为陶勇丧心病狂了,或者是要落井下石。
殊不知箭矢与某物相撞,发出金石铿锵声。
但茅锐的脑袋仍是往后一荡,一颗眼珠子炸出一团小血花。
茅锐松开那颗女子头颅,捂住眼睛,嘶吼愈发凄厉。
眼睛通红的陶勇咬牙吱吱作响,沉声提醒道:“此子可驭剑两柄”
徐凤年抹了抹嘴角渗出的鲜血,伸出一根手指旋了旋,有双剑绕指飞掠如小蝶,问道:“我再刺他一眼,这次你如果还是拦不住,下一次就轮到你了。”
陶勇二话不说,干净利落地收回铁胎大弓。
徐凤年自然轻而易举地驭剑刺透茅锐手掌,刺破另外一颗眼珠,笑道:“我的女人,好吗可惜你不到了。”
分明是笑,可他那一身鲜血浸染的红衣,还有那扭曲的英俊脸孔,实在是让人着颤栗心寒。
徐凤年不急于杀死茅锐,归鞘春雷立在地上,双手搭在刀鞘上,问道:“谁敢与我一战便是群殴也无妨,老子单挑你们一群”
这实在不是一个能逗人发笑的笑话。
这名原本只被当做宫中裙下面首的年轻人,满身血腥渗出的滔天戾气。
还有那几乎所向无敌的剑气和刀意。
这一刻,不知道有多少老一辈枭雄都感慨,生子当如此
当时城外,明明可以驭剑的年轻书生竟然拔刀,杀人如麻后,一刀刺入躺在地面上的茅柔的嘴巴,扭动刀锋搅烂,不忘记仇地对着尸体说了句“让你吹”。大半仍有战力的金吾骑兵彻底崩溃,开始疯狂逃窜。徐凤年不去追杀这些做散兵游勇奔走的骑卒,割下茅柔脑袋,提着蹒跚返身,见城门口站着一名干净清爽的文雅男子,徐凤年默不作声,春秋即将出鞘。
男子挡下一剑后平静说道:“在下徐璞,北凉老卒。来敦煌城之前,都算是朋友李义山的死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