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易扬一本正经,“这是我活着的全部支柱。”
即使有最后这样影响夫妻感情和谐的小插曲,这段时光依然是商霖记忆力弥足珍贵的一部分,以至于后来很多次回忆起来,都让她无限感慨。
好景不长在,繁花易逝,老天留给我们的快乐总是有限的。
只有在失去之后,才知道有多么难得。
五月份,北边的燕国出了大事。
春风十里、天朗气清的日子里,燕皇贺兰楷领着一大帮皇室宗亲驾幸茂山,围猎取乐。这原本是件好事,奈何老天注定不肯让皇帝陛下好过,数名黑衣人在皇帝陛下落单的时候从天而降,挥剑击出,招招都是杀机。
贺兰皇族有部分鲜卑人的血统,关键时刻贺兰楷也没有辜负祖宗,展示出了鲜卑人骁勇善战的一面。营救的侍卫赶到前的一炷香时间里,他以一己之力挑战数名刺客,居然也撑了下去。等到羽林郎终于将刺客射杀时,皇帝身上的墨色大氅已经被血液浸润,银色的花纹都看不清了。
之后便是整个太医署会诊,四名侍御医带着数十名医师同心协力,终于把皇帝陛下从鬼门关拖了回来。
那些杀手并不是全部伏诛,羽林郎们贴心地留了一个活口,方便陛下追查审问。而审问的结果也没有令人失望,杀手虽然一个字都没说,但身上的书信也露出了端倪。
那只是一封寻常的家书,唯一的不同便是其中几个字有些不同。燕国和魏国虽然用的同一个文字体系,却在细节部分有着不同,个别文字两国的写法是不一样的。那个杀手身上的书信,赫然是魏人的手笔。
燕国上下一片哗然。
几个魏人千里迢迢跑到燕国来刺杀国君,实在让人不得不多想。燕国丞相更是直接在早朝时表示,今次的事情是魏国对燕国的挑衅。礼部尚书紧随其后,慷慨陈词:“那些魏人难道忘了就在一年以前本国才送去了一个货真价实的公主,此番魏皇这般行事,莫非是想背弃两国交好的盟约?”
魏国方面接到这样的消息自然大惊,大司马亲自修书燕国丞相,表示一切都是误会,贵国千万不要冲动,大家坐下来喝杯茶聊聊天,把事情都讲清楚才是正经。然而书信刚发出去没多久,魏国也跟着出了乱子。
东北部的淹门镇起了一把火,城中数百间房屋全部焚毁,百姓死伤上千。淹门镇是睢江沿线的重镇,担负着防卫燕人的职责,发生这样的大事自然引得满朝侧目。
更要命的是,大火被扑灭的次日,淹门镇守将居然在城中抓捕到一批形迹可疑的人,经过审问得知这几个都是燕人。
于是,这件事自然而然被当成了燕国的报复。
“没有入境的文书,过所也是假的,简而言之就是偷渡客。这些人出现在淹门镇的几日后就发生了大火,让大家不把两件事连在一起想都不行。”易扬扔下手中的奏疏,冷冷一笑,“霍弘这一手倒是玩得干净漂亮。”
商霖蹙眉,“果然是霍弘干的!我一听到消息就怀疑他了!他想做什么?”
“能做什么?利用燕国人逼我退位,再取而代之呗。”易扬嗤笑,“我们刚来的时候,他就企图弄死贺兰皙,引得燕国发兵来除掉徐彻。绕了这么个大圈子,还是选了最开始那条路,真是有够执着。”
商霖无言。易扬此前就说过,霍弘和齐王贺兰睿暗中有着勾结,此番的事情明显是贺兰睿和霍弘联手炮制的大戏,为的便是挑起两国争端,从中得利。
“贺兰睿和我那个便宜老爸……是什么情况?”商霖问道。
“不比我们这里简单。齐王贺兰睿势盛,皇帝身体不太好,许多大事都由着他一人做主。因为燕皇不曾立太子,所以甚至有大臣提出将贺兰睿立为皇太弟,只是皇帝一直没有表态,便拖了下来。”
“所以,贺兰睿这回和霍弘联手,既能引得魏国君臣内斗,同时还能伤害一把自己的皇帝大哥,加速他的死亡进程,一举数得啊!”
易扬若有所思,“认真算起来,贺兰睿和你还有仇呢。当初燕国提出要送公主来南边,许多大臣是不同意的。‘汉家历史上,和亲是拙计。’靠女人来换取和平,但凡有点血性的男儿都觉得丢脸。偏偏贺兰睿一意孤行,暗中驱策礼部尚书数次上疏,冠冕堂皇的道理一大堆,把大家都说服了。因为有这么个无良的叔父,贺兰皙才不得不去国离乡,嫁到魏国来当炮灰。”
“真是……坑侄女啊!”商霖憋了半天才感叹道,“这种贱人怎么没被天雷劈死?”
“可能是太多了,劈不过来。”
商霖沉默片刻,“所以,要打仗了么?”
易扬反问:“现在的情况,不打行么?”
是啊。霍弘那样强大的权势和影响力,要想除掉他实在是太过困难。不仅他需要契机,他们俩一样需要契机。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要怎么发挥端看各自的本事。”易扬口吻淡淡,“我这也算干回老本行了。”
易扬说完这个,转头看向商霖,“倒是你……”
“我怎么了?”商霖略微愕然。
易扬黑眸沉沉、精光内敛,隐隐有着思量。
两天后,宫中忽然传来好消息,贺兰皇后在嫁给陛下一年、专宠数月之后……终于有孕了!
阖宫上下都去椒房殿内磕头道贺,礼品在角落里堆成了一座小山,而当事人则坐在床榻上,一束长发垂在胸前,笑意吟吟,“诸位妹妹太客气了。入画,快把陛下昨日赏的‘蒙顶石花’给娘娘们尝尝。”
有宫嫔闻言立刻奉承道:“这‘蒙顶石花’可是顶尖的好茶,陛下竟赏了娘娘,可见圣恩浩荡。”
“是呀是呀,这么金贵的东西臣妾等粗俗鄙陋,恐怕会糟蹋了。”
“这也没什么,不过是一点茶叶而已,别看得那么重。”商霖语气温和,隐隐有着傲慢,“我这椒房殿从来不缺好茶,妹妹们就别为我节省了。大家分甘同味,我这心里也舒坦。”
大家听她的口气,越发确定心中的想法。虽然如今燕魏两国关系微妙,却并没有影响到陛下对皇后的宠爱,不然她哪里敢继续这般倨傲?
再说了,就算原本有那么一点隔阂,在听说她有孕之后也该消得差不多了。子嗣为大,她在这个时候怀孕,时机掐得不能更好。
于是原本等着看笑话的妃嫔不免意兴阑珊,长叹一口气便离开了椒房殿。
晚上易扬抵达椒房殿时,商霖正坐在床上“静养安胎”,对着一个话本子乐不可支。
他径直上前抽掉书册,“怎么宫人们没告诉你,怀孕的时候少看点书,不然会伤到眼睛么?”
商霖正看得起劲儿,被打断了脾气就有点不好,故作凶悍地瞪他一眼,“把书还我。”
“我这是为了你和咱们的孩子好。”易扬在床沿坐下,语重心长。
商霖一把抢过书,却没有继续看,“孩子……哼哼,你再气我我就让你永远见不到你的孩……唔……”
易扬抬起头,唇边沾了一点嫣红的唇脂,“再说这种不吉利的话,看我怎么罚你。”
商霖被亲得上气不接下气,平静了一下才低声道:“你太入戏了英雄!我……我又不是真的怀孕了!疯了么!”
“凡事都讲求个敬业,我这么精益求精的人,就算是演戏也必须全身心投入,不然怎么对得起你‘奥斯卡影帝’的评价?”
商霖无语。
两天以前,他们谈到了燕魏两国的关系,易扬觉得等到战争真的开始商霖的处境一定会变得十分微妙,这才未雨绸缪地提出了这个办法。
“子嗣为大,你要是有了身孕,那些大臣怎么也不敢提太过分的要求。”
于是,商霖便倾情上演了后宫剧的精彩戏码,成为又一个假怀孕的皇后凉凉。唯一的特别便在于她的假怀孕是皇帝陛下一手操纵,连配药帮她伪造脉象的医师都准备好了。
“这么熟练,你计划很久了吧?”商霖蹙眉。
“有段日子了。”易扬道,“本来希望不用用上这一招,不过现在想起来,假的也好。要是你真的怀孕了,这样的时期太容易出问题。”
他的意思是,本来盼望她真的怀孕,这样的话就不用假装了。但是现在发现是假的也好,毕竟孕妇身体特殊,稍微出点纰漏就会一尸两命,实在让人不放心。
商霖看着他乌黑的双眸,慢慢依偎到他的怀中,“你放心,等到这些事情结束了,我们一定会有自己的孩子的。”无限柔情,“到那时再也没有虎视眈眈的霍弘,我们的孩子会无忧无虑的长大。”
易扬低头,看着怀中女孩细长的柳叶眉,笑意温和,“好,那我就等着那一天了。”声音压低,带着一点魅惑,“等着你给我生个白白胖胖的乖儿子。”
十日后,燕皇贺兰楷亲笔写下《讨徐魏檄文》,命大司马和骠骑将军率领两路大军,南下征伐。
刚刚平静了几年的中原大地再起烽烟,田园清音俱成往事,唯有旌旗号角震颤着世人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