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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父亲(1 / 2)

京师西门的骑射场,当箭尾插着两片白羽的那一箭穿过寒冷的空气,嗖的一声扎中了百步之外的稻草人靶心时,四周传出的不是轰鸣的掌声,而是一阵阵倒抽的冷气。


大皇子朱汶坐在那与当下白雪几乎浑成一体的白驹上,肩上披的狐皮大氅,是当今皇帝万历爷刚赐的,大氅上绣的是如虎生威的白麒麟。如今再看朱汶这一身英武豪迈的白,却是很少人会再去联想到之前那个躺在病榻上奄奄一息仅存一口气的人了。


“我以前怎么从不知道大哥的箭术如此了得?”发出惊叹的老九,在过了片刻以后,发现自己问错了人。这话,他哪怕要问也得问老三。朱汶在皇宫的时候,只有老三老七或许见过。反正,自老八以后,他老九那会儿年纪都小到对这个大哥一点印象都没有。


其实,有个人可以问,绝对对朱汶的印象记得比他们这些兄弟都清楚。


“太子没来,否则,九哥你可以问问太子,三哥的眼睛不好,那时候七哥年纪也小,都记不清。只有太子记得最清楚吧。”朱琪摇起那扇子在老九肩头上打了打。


“太子?”老九缩了缩脖子,以这个姿态来表示现在太子的状况犹如一只缩头乌龟,不过,要是他是太子朱铭,恐怕一样只能选择当缩头乌龟。除了小时候背书有点本事的朱铭,倘若万历爷让朱铭和大皇子来一场射箭比赛,八成朱铭要像以前被朱隶甩过八箭那样,落个凄凉的下场。因为,太子的箭术比他老九还差。


“其实,九哥,你这话说的不对。”眼看太子不在都不好调侃,朱琪随口一转,说,“先不说大哥的箭术如何,隶王妃的医术才真正得了,对不对?”


这话不止让老九颇颇点头称赞,在旁听着的老七老十等人,一块儿露出副复杂的表情。


谁能想到,大皇子朱汶真的被李敏治好了。不过才短短十几日功夫,朱汶可以出宫,可以骑马,可以射箭。这个神速的康复程度,让太医院的太医们全掉了眼珠子。


这是一个快要死了的人,太医们都束手无策的病人,被太医们宣判了死刑的患者,这样快康复了,岂不是在神速抽打某些人的脸。


据说在大皇子快速康复的时候,太后才是最功德无量的那个人,天天在小佛堂里诵经祈祷。


每次只要想到这儿,十一爷朱琪都能抱上肚子笑上半天不止。他只知道,那位太后那天努力想保住的常太医,之后由于大皇子与太后打的那个赌约,伴随大皇子痊愈的日子越来越近,常太医的官帽只能是每一天都摇摇欲坠。


老九听见身边自己这个小兄弟不知道怎么又抽风似的笑了起来,连忙拍拍十一的肩头:“喂,别笑了,小理王爷看着你呢。”


朱琪的笑声刹然而止,伴随老九的话,像是有些小心翼翼地望过去,却见朱理已经是转过身背对他,只余给他一个冷酷的背影。


同样见着朱理背影的老九,哎呦一声对朱琪说:“你说他是怎么了?平常你爱笑话他,但是,他也和你争,和你说话吧。现在,他都不和你说话了,对不对?”


朱琪的眸子里转悠悠光亮,撑开手中那把逍遥的桃花扇子,悠悠然地在腊月寒冬里继续自在地扇风:“他那个脾气,九哥你不是不知道?像牛撅起的屁股,从来就是,哪有什么以前以后的。”


这话顺着风刮过去,去到朱理的耳朵里。朱理在内心里用力告诉自己:忍,忍!这都是她的阴谋诡计,意图用女色迷惑他朱理的妖精伎俩。


女的,女的。


只知道当自己大嫂给他揭开这层面纱以后,他对于她原先的那个世界观全乱套了。


为什么王绍仪非要把她装成男的?皇宫里又不是没有公主。为什么非得她这个公主变成男装。


他想不通,但是,知道因为她是女扮男装,结果,差点儿把他也给毁了。


“喂。”老九又出一声,“我劝你少点对他毒舌,你看看,他走了。”


朱琪手里的扇子像是被这寒冬里的风冻住了一刹,停了下来。


朱理走到自己的爱马旁边,手心抚摸着白马的毛发,今天他只出来遛马,并没有带上箭筒。


“大皇子,歇歇吧。”江公公拉住白马的缰绳,对主子说。


朱汶点了头,知道过犹不及,他现在也不是身体全好了,还需要适当的休养。


今早射了三箭而已,已经让他有些气喘。除了他之前生病的缘故,还有,在京泰陵守陵的时候,哪有机会可以射箭骑马,箭术疏忽了不言而喻。即便如此,除了第一箭真是疏忽了抓不住靶心,第二三箭都直接命中了靶子。想恢复到以前的状况,看起来是指日可待。


任江公公拉着自己的白马,朱汶来到了正打算上马回护国公府的朱理旁边,问道:“小理王爷,据说隶王妃如今在府里休养?”


朱理回头见是他,神情掠过一道淡淡的漠然,像是夹了一丝理所当然的口吻说:“我大嫂受伤未好,本来就该在府里休养的。”


可是之前为了给朱汶治病,李敏三番两次被迫去到皇宫里,一次被折断手,一次被抓进牢狱里。朱理都觉得这个大皇子天生命中带煞。


朱汶听完报以歉意不用说。背后听着的一众皇子兄弟们,一个个面面相觑,老九小心地瞄了瞄站在远处的朱璃,说:“三哥好像心情不好。”


“他心情能好吗?你不知道三哥的婚期近了吗?”朱琪巴拉巴拉又扇起了冷风。


婚期近了本是好事,可是,貌似当年老七老十娶的媳妇都不是自己挑的,都没有老三这样的黑头黑脸。


这个未婚妻,还是朱璃自己挑的。


“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老九都无语了。


“三爷。”马维走到自己主子背后,看到自己主子所看的方向是护国公府的人,心口叹气,孽缘。


“大皇子等会儿要回宫了,你顺便护送大皇子回宫。”朱璃不留痕迹地收起了自己的视线。


“三爷你呢?”


“今日是向尚书府正式下聘的日子。本王必须亲自到尚书府一趟。”


马维发现自己都忘了主子这个重大的日子。只因主子在府中都从未提及,连以前热衷此事的静妃,现在一样都几乎半句不提尚书府。


那是尚书府的王氏都关在宗人府里没有出来,是死是活都没人知道。但是,个个都是生怕和王氏那欺君的罪牵累在一起的。像李大同,在官场上已经受人排挤了。几乎现在朝廷上,都没有一个敢和李大同走近的人了。


尚书府里,老太太以及李大同,却都是有些期待这个日子的到来。毕竟,当初朱璃是亲自到过尚书府求娶李莹的,对于李莹的真心真意不言而喻。


按理,有朱璃这个真心,三爷王府里向尚书府里派来下聘的马车,应该比当初护国公府来向尚书府下聘的马车队更壮光宏伟才对。只是,李莹一大早,不仅睡不着,而且是在等待的时候里都如坐针毡了。


据听,是李敏回来了。


老太太说是家里女主人不在,要个女儿回来压阵。李华在宫里出不来,这不只剩下李敏了。


李莹只要想到这点心里头都害怕的要死。李敏倘若真是回来,肯定只是回来看她李莹笑话的。


她李莹真的要在今天这个人生最重大的日子里闹出笑话吗?


“二姑娘原先是告诉老太太,怕夫人不高兴,是不打算回来的。可是,老太太坚持要二姑娘回来,而且,老爷也这样说——”绿柳越说越小声,几乎不敢看李莹的脸色。


李莹冷笑:“她说这些话,不过是要抬高自己的架子,是要老太太和父亲求着她回来。”


“奴婢也是这样想的。”


“她那点龌龊的心思,谁不知道。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自己老公不巴着,在外拈花惹草谁不知道?”李莹的手指用力地扯拉手中的鸳鸯袖帕。只要每次想到朱璃那双眼睛看着李敏的目光。那样的目光,本来都是该看着她李莹的。


老太太的婆子过来了,说是让李莹先到大堂拜访回娘家的姐姐。


今日朱隶没空,让自己的弟弟朱理陪着自己媳妇回一次娘家。


李莹并不知道朱理来,一路揣着股子闷气直走到大堂,脑子里琢磨怎么给李敏来个下马威时,迈过门槛时抬头只见到那天一鞭子抽到她现在破颜都没有能好的少年。


那一眼碰到朱理那双冰寒的眼珠子时,李莹差点儿没有两眼一翻直接晕过去了。那鞭子,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太深刻了,太疼了,太冷了。


这样一个冷酷的少年,怎么能变成京师里许多姑娘家日思夜想的对象。李莹心里怎么都想不通。这个少年,与他哥一样是魔鬼,夜叉,好不好。


“来了。”


老太太严厉的一声,拉回了李莹惊恐的思绪。


“还不快谢谢你姐姐。你姐姐的手伤没有好,都过来给你主持聘礼,你该感激。”


李莹垂首上前,走到李敏面前,一个轻轻福身:“莹儿见过二姐。”


李敏没有答声。


老太太忙出声:“什么二姐?”


李莹咬了咬口牙,改口:“莹儿拜见隶王妃。”随之深深一福,几乎是跪了下去。心里想着,只有这一天,这一天,只等她嫁给了三爷以后,一样是王妃了。


“请起吧,三妹。”李敏笑道,“今后,你是三爷的妃子了。到时候,再见着我,可千万别再行错礼节了。”


李莹脑袋里被道光劈过,好像才想起,这个王妃还有等级之分的。像是李敏,可是上次要被万历爷赐去陪葬的时候,给了一个特别的封号。单凭这个称号,众王妃见着李敏,都还得对李敏先行礼。


李大同轻咳两声:“都坐吧。”


李莹像是脑袋昏昏沉沉地坐了下来。


等了片刻,仍旧不见三爷府里下聘的马车来到,眼看,吉时都快过去了。尚书府里的人,不得不心里感到了不安了起来。


老太太手里的佛珠捻了捻,眯着的眼睛睁开来,对儿子说:“你是不是,该派个人到三爷府里看看,是不是三爷被什么事给耽搁了?”


听到这话,李莹咬破了自己嘴巴。


李大同急忙点点头,起身指挥管家让人起快马去王爷府探问究竟。


绿柳早在门口帮着李莹守望了,结果,门口门可罗雀,没有恢宏的马车队,百姓也没有人来围观,整个冷冷清清的,只剩下尚书府门口两盏喜庆的大红灯笼在寒风里哆嗦。


回头,绿柳都不敢对李莹说起这个凄凉的惨景。这个境况,真的比起当年护国公府下聘李敏出嫁都差得远了。


看得出,整个三爷府对这件事压根儿不重视。


李莹的心里或许早有些不妙的预感,但是,时至今日亲眼见到这一切,心头泼拉泼拉的浇起了凉水。再看看抽了她鞭子害的她破颜的那个少年以及李敏,都坐在对面神情悠然地吃茶。


好在,管家派去的人,半路折返回来说:“三爷带着马车快到尚书府了。”


“是真是假?”乍然一听这个好消息,连李大同和老太太都不信。


李莹感觉迎头又是一盆冷水。


“是真的,老爷。”


“可我怎么没有听见敲锣打鼓的声音?”李大同只记得当初护国公府来迎娶自己二女儿时的盛况空前,前呼后拥的马车队,围观的百姓万人空巷,更不要说那些羡慕妒忌的同僚了。


现在,他竖起耳朵听,都听不见巷子里传来任何声音,貌似只有一股股刮过街道上的冷风。不要说敲锣打鼓还是放鞭炮的声音了,连老鼠吱吱叫的声音都没有。听起来倍感凄凉,不像婚礼,倒像是丧礼似的。


绿柳简直不敢去看李莹花白花白的脸色。


不管怎么说,人家新郎官,真的是带了马车来到尚书府下聘了。只是,没有什么几十辆壮观的丝绸罗缎猪牛马羊,只是冷冷清清的一辆马车上,大概装了几个箱子。


要按说以前,李莹还可以借着自己未婚夫没有死来嘲笑李敏嫁过去是个寡妇来光鲜一把,现在,谁不知道护国公凯旋归来受到皇帝重用,功高盖主。


这样一比,她李莹何止是个笑话了。此种礼遇,只能更说明了人家三爷其实不是真心想娶她李莹的。


不嫁了!


要是真能不嫁了该多好。可是,她李莹不能不嫁,因为,除了朱璃愿意娶她以外,有谁真愿意再娶她这个丑八怪。自己的舅舅也真是的,当初给她治伤,说好了一定会帮她把伤疤治到完好如初,结果,现在变成了这样。


那条一指多长,像蜈蚣一样的伤疤一直都长在她脸上,害的她现在都不敢照镜子。


随着门口传来一声三爷到了,那位君子如玉的美男子走进了尚书府。此情此景,李敏嚼着回味。因为,这个情景,太像之前,他到尚书府的那一次了。那一次他说什么了?对了,说是生生世世,都要与真爱李莹在一起。


现实却是,如此凄凉的下聘车队。


李敏一眼扫到对面李莹那张忿恨交加的脸上,想必,现在自己这个妹妹是把她恨死了都不会想到去恨这个男人半分。这就是女人了,总是想到女人的错,不会想到男人的错。


难怪李莹会是如此下场,因为,到现在,李莹好像都还没有搞清楚这些皇家男人的心里,哪有李莹想的那样单纯。朱璃真的有可能是因为喜欢李莹才娶得李莹吗?


笑话!


什么叫做喜欢。对于这些权高位重的男人而言,女人不过是一颗对其有用无用的棋子。尤其,朱璃哪怕不想争皇位,都得想着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像朱璃这样的人,真有可能一点争皇位的心思都不会有?


真有一点本事的男人,如果胸无大志,也不能叫做有本事的男人了。只会变的像十爷那样的懦夫。


李敏眺眼望过去,门口走进来的男子,身披午日的金光,像是在玉上面镶了一层金,在以往的冷艳之中增添了一抹高贵。


朱璃走进了尚书府的大堂,在环望到大堂里竟然有不速之客的身影存在时,眸子里一怔,是可能也是想起之前那个类似的场景了。


玉断情断。真的断了吗?


在她那儿是断了的,可是,她摔的时候,可有想过询问他本人的意见?


刻薄的唇角就此向上扬了一截,回头傲睨尚书府里众人的目光,天生尊贵的皇子气息,直逼的尚书府里李大同等人都抬不起头来。


李大同只觉得这个未来的三女婿好像每次来尚书府都是怒气冲冲的,没有一次对他这个老丈人算是心里存有尊敬的。


也是,他李大同不过是个二品官员,三女婿贵为皇子。


率着尚书府里众人跪了下来给三皇子跪安。


朱理和李敏只是起身相待。


朱璃道:“都起身吧。”说罢,头转到了另一边:“隶王没有来吗?”


“我哥有公事要办,让我随大嫂来一趟。”朱理答。


看来隶王无时无刻都不放心老婆一个人出外,连老婆回娘家都不放心。


朱璃唇角微弯,对于他这张像是玉雕琢而成的脸来说,露出一丝笑像是很难得的事:“隶王心疼内子,如今是名扬京师。茶楼里的先生都这样唱着,隶王倘若一日没有见隶王妃,都是如隔三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大堂里众人听了他这话,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一片尴尬的干笑从李大同口里传出来,李敏和朱理肯定是不笑的。至于李莹,只差没有垂下两串泪珠儿。


场内一时僵硬的空气,一点都不像喜气的气氛。话说,男方来下聘,怎么不说新娘子的事,反而说起新娘子姐姐的事,真是诡异的要死。


“请,请三爷吃茶。”李大同笑完嗓子都哑了,两句话都没有能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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