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朱公公走到淑妃前面,从袖管里拿出上次要送给李敏但是被李敏拒绝回来的那张地契。
看到地契时,淑妃愣了下:“她没有收下吗?”
“是的,奴才本想早点把这事告诉娘娘的,但是,娘娘那时候正忙着大皇子回来的事宜,奴才找不到机会说。而且,不管如何,李大夫还是出手救人了。”
听到朱公公这番辩解的话,淑妃并没有感到心里头舒服多少。因为这正好说明了李敏对于她,没有任何索求的东西。
没有要求的人,最难对付的了。除非像上次那样出现巧合,让她有个机会给李敏通风报信。或许说,李大夫不在乎身外之物,只在乎人。
看着淑妃没有打算接回地契,朱公公把地契收回了自己袖管里,道:“奴才帮娘娘将地契放到柜子里,先放着,或许以后可以用着。毕竟娘娘费心给李大夫的铺子找的位置,和八爷给李大夫找的,天差地别。”
淑妃抬起眼:“行,照你说的做。”
“玉清宫那边,奴才刚找人打探过了。”
“太子妃真的疯了吗?”
“是的。”
淑妃的两道黛眉微微簇着,在烛火的映照下像是笼罩了层阴影。
朱公公回想起刚才进屋子时,听见她好像自喃自语问的那句话。
什么人做的?
刘嫔跳井的事,虽然大家都因为牵涉到太子妃的问题,认为是与刘嫔有关系的人所为,故意针对东宫的。在现在皇宫里,与刘嫔有关系,并且正得势,和东宫形成对峙的人是刚升为贵妃的淑妃,有理由,淑贵妃成为了这次事件幕后的最大黑手。
恐怕现在连万历爷心底里都变疑惑了,质疑起来了,这事究竟是不是她淑贵妃所为。
要是让皇帝都猜忌起她淑贵妃,不得不承认谋划这一切的人,心思叵测,狡诈多端,阴谋耍的高明。
“刘嫔不像是会这样做的人。”淑妃说,“她哪怕是死了,都不会想到去把任何人拖下水的。而且,本宫曾经病好了以后,想救济刘嫔,但是,被刘嫔拒绝了。”
“娘娘。”朱公公同样欲言又止。
知道她后面那句话说的是事实,正因为淑妃对刘嫔感到惭愧想对刘嫔有所弥补,可是刘嫔拒绝之下,淑妃毫无办法,只能是转向长春宫尽可能帮助十九爷。但是,对于淑妃前面那句话,说刘嫔真的人很好,死之前都不会有所图谋,朱公公不太相信。
只要想想,刘嫔能任自己儿子十九爷中毒之久,都可以想象到这个女子心里面绝对不是这样单纯。刘嫔的性子理应是很刚烈的。
淑妃看着烛火的目光慢慢拉回了焦距,扶着宫女的手走下榻,走到走廊里,迎着快入冬的凉风,刮了一阵,脑袋好像也清晰了不少。眺望玉清宫里的灯火通明,知道今晚皇宫里应该是不眠之夜了。
以前,她得宠时,很多人不知道而已,她照样夜夜要站在这个四面通风的走廊里,持灯相望,期许那个穿着龙袍的男子过来。六宫里的女人,没有一个不被修炼成怨妇的。
如今过了这么多年,她升为了贵妃,心态,与那时候截然不同了。是不是人一病,病过之后,能有幸生存下来,全变样了。
李敏上次都说她,能安静地做鞋子,心态不错。
“据听,刘嫔是病了的。”淑妃说。
朱公公都有点怕她这是触景伤情了,道:“奴才倒是从没有听过这事。可能是到了冷宫那边以后,吃又吃不好,住的不好,身体不适,这是到了冷宫那边以后都会有的。”
淑妃的眼角睨了他一眼,不再说话,转身回了屋里。对身边的姑姑说:“给本宫准备些点心,或许,皇上晚上夜深以后,会上这边来。”
“娘娘?”
淑妃这次得以顺利复出以后,再也不是天天夜夜盼着万历爷来的心态了,反而是,几乎从来不给万历爷会来时准备东西。万历爷来不来无所谓。反正,万历爷也确实是,虽然升了淑妃为贵妃,但是,更喜欢到年轻美丽的新人那里。最近,哪怕那个得宠的李华怀了孕,可听说万历爷每晚都是喜欢到李华那里走一趟。
有人都说,李华会做人,主动给万历爷找乐子,不知道给万历爷找了什么美人在自己房里备着。否则,以李华怀孕的身子,根本也不可能亲自服侍万历爷。
淑妃今晚突然口出此言,是因为盼着万历爷来景阳宫了吗?姑姑疑问的眼神一闪而过。
万历爷如果能来,景阳宫里的人当然最高兴了,说明,淑妃如日中天,皇后都压不过。
“皇上心烦,哪儿都去不了。要论是以往,可能是会去锦宁宫,可是,容妃貌似被牵连进这件案子里了。皇上只要想到这,都不会去锦宁宫。”淑妃淡淡的口吻说。
容妃是直接被人提到了皇帝面前变成了怀疑对象,不像她淑贵妃,即使有人疑心,都不敢说出口。因为都知道,皇上现在想靠大皇子压制东宫。
淑妃这话刚完,果然,皇帝身边的张公公亲自过来通知了,说是今晚万历爷会来景阳宫歇下。
一天大皇子没有真的死,东宫肯定是不会安心的。
福禄宫里,太后睡了一个下午,像是不省人事似的,醒来的时候,才知道李敏过来了,玉清宫里发生大事了。
给太后身上加衣的姑姑说:“奴婢叫过太后娘娘,但是太后娘娘睡的很沉,没有听见奴婢的声音。”
太后摸了下自己的额头,不见发烧。不知道这几日自己是怎么了,是不是天气变了,昏昏沉沉的,睡都睡不踏实。其实刚刚姑姑在她睡觉的时候叫她时,她能听见的,只是睁不开眼睛。
明明都听了李敏的话,没有服用李华让人送来的安神丸,怎么都睡成这样。感觉服了安神丸还好。虽然,之前她都猜到是李华让万历爷送过来的,不喜欢李华这个人,同样不喜欢李华送来孝敬她的药,但是,明显,好像李华的安神丸对她来说比较有用。最少,吃了以后,有助于睡眠,本来她是怎么都睡不好的。
“今晚,先融颗安神丸,晚上要睡时哀家要用。”太后说。
姑姑听完一惊:“太后娘娘,可是隶王妃之前不是说?”
“你们懂什么?”太后忽然像是着了火一样,发了脾气,这对性格向来沉稳的太后来说是难以想象的,只是,人睡眠不好,醒来难免上火,全身都不舒服,“你看这些大夫,不说隶王妃,太医院的太医们,哪个敢对哀家保证一定能治好天下所有的病。”
耳听太后这话像是批评李敏太自负了。姑姑只知道,李敏从来也不敢保证自己能治好所有人的病,当初齐常在不就是,李敏直接说自己不是神仙能治百病。
“大夫难免有错的时候。”太后眼看姑姑不说话,把漱口的茶水直接塞回姑姑手里,教训着说,“不要以为她好像有点本事,比鲁大人像是强一些,她什么话就都是对的。哀家看来,她也差不多了。”
差不多?
姑姑一愣。
“皇宫里,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说自己永远是对的。只有等,像皇上那样坐在龙椅上,才有这个本事,敢说自己永远是对的。”
太后这话,像是模棱两可。
什么叫不可能一个人永远是对的。这话貌似不错。哪有人,永远没有犯过错。人孰能无错。但是,皇帝不一样,皇帝可以用于永远是对的。既然皇帝都可以永远是对的。皇帝的母亲,太后娘娘永远也可以是对的。如此一来的,明显是,皇帝和太后,可以把错的说成对的,因为没有人,可以说皇帝和太后是错的。
姑姑大致在心里盘思了一圈,才听明白了太后的这句话。
太后既然认定了谁是错,谁就是错,哪怕真理在对方手里,只要是太后说的话。
“太后娘娘。”姑姑想清楚了以后,禀告道,“皇上从午后召隶王妃入宫,隶王妃如今在宫里给大皇子治病。”
看到准备膳食的宫女公公,进来摆桌子碗筷,太后问:“太医们是忙到了现在?”
“是的。”
“大皇子如何?身子有无感觉好些?”
“不清楚。奴婢想打探的时候,院门紧闭。里头的人说,太医都不准进入隶王妃给大皇子治病的屋子。”
“什么?”太后乍然一惊,刚想拿起筷子尝点豆腐的手啪啦按倒了筷子。
身边的小宫女,连忙弯下腰去帮太后捡起落在桌子底下的筷子,抬头时不巧看到太后那张黑森森的脸,只差被吓出魂儿来。
“这个隶王妃真是越来越不像样了。因为皇帝召她入宫的缘故,她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把太医院鲁大人等众太医都看不进眼里是不是?为什么不给太医们看?是想对大皇子做些什么吗?”太后脸上掠过一丝愠怒,拍着桌子说。
底下的人,一个都不敢作声,都低着脑袋。只知道,太后这次真的是对李敏生意见了。
太后不是不知道上次李敏拿刀刺在大皇子胸口上的事,虽然后来李大夫解释说了这是救人命,确实,后来大皇子因为这一刀才活了过来的样子。可是,太后怎么想,都认为不对。
拿刀子对准王公贵族的胸口,相当于刺杀,哪怕是大夫,也不可以做出这样危险的动作对准王公贵族。因此,后来朱璃因为弄断李敏的手腕到皇帝宫里负荆请罪,太后都觉得护国公府太过分了,朱璃何罪之有。要是她在场的话,说不定一刀让人砍了李敏的脑袋。反正,朱汶已经活过来,李敏的使命也结束了。
死了一个李敏不可怕的,反正,李大夫不是全能的神仙。瞧瞧,不是连她这个普通为睡眠苦恼的小病都一直治不好。
姑姑听见太后发怒,都揣摩着,不知道该不该往下说自己所听见的信息了。姑姑不说而已,多的是,想在太后面前趁机博得太后注意的人。
一个小太监见机不可失,上前跪下对太后说:“太后娘娘,奴才刚进大皇子的小院子时,发现了一件事儿。奴才感觉这事儿不妥,不知道该不该和太后娘娘说,事关隶王妃的。”
太后眸子里光亮一闪,道:“说。”
“奴才本在大皇子屋子里帮着公公侍候大皇子的,隶王妃要给大皇子治病时,要求奴才出去,只余公公在屋里,其余的太医也必须出去。奴才身份低微,只能在太医们退出厢房之后,再最后给关上屋门。结果,有幸看到了隶王妃要给大皇子治病用的东西。”
“是什么?”太后听的聚精会神,直觉里不是很好的事情。
“奴才看见,隶王妃准备了琉璃圆筒,和针。”
“针?”
“公公问隶王妃那是什么,隶王妃说是针。看起来,和太医给人针灸用的针具一样。只是,粗了一些。用金做的。”
李敏在用什么金属材料代替现代针具打造出古代打针用的针具时,考虑到古代炼铜等技术并不能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反而锻造金的工艺还好一些,因此采用了金。这可能她见过的是最贵的针了。用在大皇子身上倒也符合。
由于暂时找不到橡树做橡皮管,李敏只能用注射器,慢慢给大皇子做静脉推注了。不想让太医都站在屋子里旁观,是因为这样的操作本来就要求无菌,太多人围观,无益病人。
但是,太后不这么想。这个李敏既然上次用刀伤了大皇子,这次不知道又出了什么鬼主意,反正,用这个像针灸的东西肯定不是给大皇子针灸,说不定是给大皇子身体内埋针或是弄什么机关。否则,鬼鬼祟祟不让人看是什么意思。
“哀家去看一下。隶王妃不会连哀家都不让进去吧。”太后说完这话,站起身。
姑姑上前扶着太后,一步步朝大皇子住的院子里走。
灯笼照出了院子的那扇门,是合拢着没有错。太后示意了眼下面的人。
小太监一心求功,跑的快,抢先来到院子门前,拍着门,张大嗓子喊:“快开门!太后娘娘到了——”
门板啪啦啪啦响,要是一扇比较破旧的门,早就被小太监给拍烂了。巨大的声音在夜里回想着。院子里没有动静的时候,那些被李敏赶出小院子的太医围过来了。
鲁仲阳没有出现,领头的是一个常太医,刘太医躲在众人后面。
“臣叩见太后娘娘。”太医们在太后面前跪成一地。
太后俯瞰着这些在夜风里头戴官帽身穿官袍的官员们,这些人是被夜风刮到鬓发乱飞,胡子乱摆,袍角凌乱,看起来狼狈不堪。太后眉头深深地一皱,问:“你们没有地方去?”
额——
这个嘛。李敏嫌弃他们被逐出屋子以后仍旧在屋外围观,叽叽喳喳影响人家工作,所以,一块把他们都请出了院子外。只有鲁仲阳那只老狐狸,早早倒是没有围观,跑到原先自己歇息的那间屋子里睡懒觉去了。然后,他们这些人则惨了。被逐出院子以后,能跑哪里呢?这里是太后娘娘的宫殿,当然是不能随便乱走的,只能是站在这个宫廷的过道里啪啦啪啦被吹冷风。一个个晚饭也没有的吃,直被寒风刮到脸色青白,从大夫直接沦落为病人。
于是说到这儿,那些太医们,都倍感委屈,面对太后哭诉起来。常太医说:“隶王妃不知道是不是占着自己是皇上特派来的钦差,不让臣等观察大皇子的病情。大皇子这个病,一时好一时坏,危急起来时,平常都要鲁大人率领臣等众人上去急救。”
听这话,这个李敏是太自负了,难道不怕大皇子突然发急病起来,一个人搞不定。都说人越多越好,没有人会嫌弃帮手少的。只能说李敏骄傲自负。
太后沉着脸,问那个拍门的小太监:“里面没有人过来开门吗?”
人都被李敏赶出来了,至于余下的一两个帮手则都是留在屋子里面,恐怕在屋子里专心致志做事情,都没能听见外面的敲门声。
这些缘故,有意告状的常太医他们不说,太后只能是认为李敏过分到知道她来了都不让她进去。
火气冲天,太后发怒了:“给哀家破了这扇门!哀家倒想看看,皇上派来的钦差,是变成这个福禄宫的主子了?岂有此理,难道哀家连自己的院子都进不去!”
一群人看见太后震怒,都慌里慌张的。说是破门,可这毕竟是太后自己宫里的门,真砸了的话,太后事后看见破烂的门不也得心里不舒服。何况,这院子里住着人,是大皇子。
姑姑紧张地赶紧让两个太监肩头站肩头,攀到高墙上,在跃进院子里,从里面抽开门闩。
门一打开,太后不用人扶,一个人怒气冲冲,率先冲进了院子里。
太监们提着的灯笼紧随其后,给太后照路。
那些太医们看到太后气成了这样,却是都大吃一惊。要知道,太后的性情,向来都不是会这样轻易冒火的。太后是性情稳重,统领六宫,母仪天下的女子,修养极好,基本不会发脾气。除非是,太后突然讨厌了某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