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春梅对她说,“二小姐在自己房里睡着呢。念夏姐姐,您忘了?”
念夏眨了眼,从她这短暂的一句话里能听出许多含义。
不会儿,隔壁房里有了动静。
李敏醒了过来。
清醒的那一刻,头微微地疼,好像有根针在里头刺了下,非把她刺醒了。这种感觉,有点像她当时在现代从车上坠崖时,生死一线的感受。昨晚上,对了,昨晚上她一样又差点死了一回。
手,抓了抓拳头,没有错,活着。李敏眼睛一眯,看到了自己右手手腕上的那道浅印。
是一个男人留下的。
她和念夏的救命恩人。
不知是什么样的人,只记得,那个人,有一双举世京华的眼睛,像是包容了前罗万象的星空,深不见底的城府。
绝对不是一个平凡的人。
有那样一支短时间迅速反应,以一敌百,不用一点时间便是血洗了整个山寨的男人,像是阎罗,像是魔鬼,像是传说中的夜叉!
念夏和春梅两人急着走进屋里探看她时,只见她举着右手看着什么东西好像失了神。
李敏是想,那样的男子她从未见过,一双眼睛却似曾相识,换做是哪个朝代都好,现代也好,若是被她再遇上,她胸口里这颗心跳,砰,漏跳了一拍。
她仿若是在做梦,做一场惊心动魄的梦,又是梦回萦绕的梦。
“二小姐。”
念夏的声音拉回了她的精神,李敏坐了起身,动动手动动脚,没有任何损伤,再问小丫鬟:“你怎么回来的?”
念夏一怔,答:“奴婢,奴婢也不知道。一睁开眼时,已经回到尚书府了。”
李敏锐利的视线,扫到了春梅头顶。
春梅一样摇头:“奴婢醒来的时候,才发现,二小姐和念夏在各自房里了。”
说起来并不奇怪,那个像夜叉的男人是有这个本事,做事都神不知鬼不觉的。但是,那人为何冒险救她?
与她有什么利益牵扯吗?
李敏百思不得其解。按理,她这个病痨鬼,和什么男人都没有关系。唯一有的那个,听说是要当她老公的人,已经死了。
“二小姐。”春梅机灵地提醒她,“肚子是不是饿了?奴婢弄了两个红薯,给姑娘做了姑娘喜欢吃的红薯粥。”
肚子是早已饿到前皮贴后皮了。听说有吃的,肠子内和念夏一起唱着空肠计,李敏为之一笑,道:“什么事都没有比吃饭重要。去拿上来吧。让你念夏姐姐也在这儿陪我吃。”
知道李敏不拘小节,春梅含笑点头答是,退了出去,关上门时,还能听见念夏告诫李敏的声音:奴婢怎么能和主子一块用膳?
李敏刮念夏的鼻子:人家皇上都和下面奴才一块吃过饭呢,我就怎么不行了?
王氏派来守在李敏院子门口的人,终于一觉醒来回来刺探情况,见到春梅推开门出来,急急插着两个口袋走上去,装作不经意地问:“春梅姑娘,你家二姑娘醒了吗?”
“是。”
是?!
春梅见对方满脸诧异挂在脸上,点点头:“我家姑娘昨晚一宿睡的可好了,早上想吃红薯粥,我到厨房去给小姐拿。”
“是,是吗?”对方喘了会儿气,心想糟了,李敏是什么回来的他都不知道,回头,要挨王氏骂了,紧跟在春梅后面问,“二姑娘什么时候回府的?”
“你说什么?二姑娘有出过府吗?”
于是,王氏早上刚醒,昨晚睡的不太好,太阳穴那儿几根青筋直跳,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犯了风寒,想等过会儿让竹音到王兆雄那儿给她抓几服药时,守在李敏院子门口的人回来和她说:李敏回来了。
王氏一把推开给她梳头的竹音,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春梅那个死丫头,嘴硬说二姑娘压根没有出过府。”
这个主意不是春梅出的,是朱隶在送李敏回来的路上,和公孙良生商量之后谋划出来的策略。李敏被绑,有关姑娘贞洁的问题,可能不会儿马上会被王氏大做文章。到时候,李敏清闺被毁,朱隶担心她为此受苦。这样的话,还不如就接着王氏和李华的话。不是说李敏没有进宫惹得皇上和太后生气吗。李敏没有进宫,带李敏进宫的张公公又被处理了,等于死无对证。王氏和李华,总不能自己驳自己的嘴。李敏进宫后失踪遭绑架的事儿,也就不成立了。
王氏狠狠地抽了口凉气,头部一阵剧痛。竹音在旁扶着她:“夫人,要不,让奴婢再去二姑娘的院子里探探,或许春梅那个死丫头是在帮二姑娘说谎,二姑娘压根不在。”
这时候,李华那里来人了,带来了李华让人送来的东西。
一匹布。
送布的人,按照李华吩咐的话,都转述给王氏听了。
王氏一听,马上明白到宫里人知道了。这下,手脚一阵冰凉和发抖。幸好,这事儿好像还没有抓到确凿的罪证。王氏把手按在布匹上,深思了会儿,说:“按照华才人说的,一半送去三小姐屋里,一半送去二姑娘那里。”
“可是,只有一半的布,够不够做冬天的衣物?”竹音说。
王氏睨了她一眼,一下子明白了她的主意。一半一半,谁又知道,这个一半是多少,大可以,把大的一半送到李莹那儿,小的一半,送到李敏那儿。
“照你想的去做吧。”王氏把布交给了她。
竹音急忙上前接过。
王氏坐下来,在心里又想了会儿。这个继女一日不除,她心头是没法安定的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居然能从鲁爷手里把李敏救了出来。因为鲁爷收了她们银子,不可能马上放了李敏的。
究竟是什么人,还是李敏自己逃了出来?
门口,传来小厮报道的一声:“老爷回来了。”
李大同昨晚貌似在衙门里加班加点,戴了两只黑眼圈在今早上才回到家。
王氏迎上去,扶着他坐到榻上,给他脱了靴子袜子,问:“吃过早饭没有?”
“吃过了。”李大同喘着气道,伸手要竹音倒杯热茶来。
王氏让人给他捶两条腿,再吩咐人去打水,好让他洗脸。
李大同喝过了口茶,缓过了气,问她:“你前晚上,是不是问过我,有没有教过敏儿写字?”
王氏装糊涂:“有吗?”
“呵。”李大同冷笑一声,“我就觉得奇怪,你怎么突然会问我这个问题。结果你知道不知道,昨儿我回到衙门,同僚有个是大学士,今皇上面前那位红人周大学士的友人,说,周大学士在宫里见到我们家二姑娘写的字,回头和所有人一说。同僚回头来问我,什么时候我藏拙了?你说我怎么答?是蒙在鼓里差点被你害死了!”
王氏惊吓地跪了下来:“老爷这话怎么讲?”
“要是皇上找了我去问,让我写几个藏拙的字,我写不出来,你说怎么办?”
王氏舌头打了结:“这,妾身也是以为,敏儿的字是老爷教的,因为府中除了老爷,又有谁能写出那样的字?”
李大同砰一声,在桌子上按了茶盅,几分愠怒未消:“即便如此,你也不该瞒着我!素知道你不喜欢敏儿,可是,敏儿都是要出嫁的人了,还哪儿碍着你眼了!”
王氏心头一阵委屈和生气,心里念道:还不是因为你,拿了徐氏过世后的几个箱子一直当宝贝似的自己藏着,怎不让人生气!这股气不撒到李敏头上难道去挖徐氏的坟墓?
看着王氏不说话,李大同歇了会儿气,说:“敏儿的嫁妆你这个做母亲的,办的怎么样了?”
王氏一听撅了嘴:“老爷不是把那块地都送给了她当嫁妆吗?她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李大同眼皮一跳,怕的是自己外面养小三的事东窗事发,于是支支吾吾地说:“你想想,我这不是送给她的,是送给护国公府的。已经因为莹儿让护国公府的人不满了,送块地过去消灾又怎么了?”
“可莹儿怎么办?妾身本想着有那块地给莹儿的。”
“我回头再帮你找找再拿块地吧。”
王氏这才高兴地站了起来,给他捶肩头说:“老爷,敏儿的嫁妆你就放心吧。我这个当母亲的,难道能黑了老爷的脸吗?”
“嗯。”李大同拨开她的手起身,“我昨晚一宿没有睡,到房里睡睡。敏儿的字,听说宫里暂时没问了,你也不要傻乎乎的,像刺探我那样到处问,到时候让我情何以堪。”
“遵命,老爷。”
送了李大同走,王氏先叫来了张嬷嬷:“顺天府里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张嬷嬷道:“夫人,顺天府里都打点好了。杨大夫在里头吃好的睡好的,只是问,什么时候能从牢里出来?”
“哼。”王氏听到那句吃好的睡好的,杨洛宁行啊,弄了个烂摊子给她收拾,还吃的香睡得着,她天天在夜里做噩梦,担心被他背叛了,“他就这句话?”
“是。”
“告诉他,过几天,他不用在牢房里躺着了。”
不过,不是竖着出狱,是横着出狱。
人,总要死了,才不会乱说话。
李敏吃完早饭,吃饱喝足精神爽。没过多久,竹音亲自上门来了,带来了李华从宫里送出的布。
“二姑娘,这是华才人从宫里送过来的,说是太后赐的,华才人体恤姐妹情深,让人特意送回尚书府给两个妹妹。”
念夏上前接过她手里的布,接过手,一掂,轻飘飘的,哪有一匹,怕连三分之一匹都没有。这样花色的布,做衣服当然最好看的。但是,量只剩这么多,能做成啥?连做双鞋都要考虑考虑。
这个李华真行,还是说李莹自己故意先拿大头的。不管怎样,这对姐妹狼狈为奸。
念夏忍不住刺对方一句:“三姑娘不是身子不好吗?怎么,是底下人自己分的这个布?”
竹音狠瞪了念夏:“二姑娘,谁不知道三姑娘是大好人。太后娘娘的布送过来时,连半匹都不到,三姑娘只拿了一点,多的,全留给二姑娘了,因为二姑娘不是要出嫁了吗,知道二姑娘需要衣服,不能到尚书府之后显得寒碜。”
李敏淡淡扫了竹音一眼:“你也知道我寒碜?”
口气不大,声音里透的那股威严,让竹音愣了下,低下头:“不,奴婢——”
“把她头上的钗子拔下来。做奴才的,戴的比主子还好,还敢口口声声说主子寒碜。夫人不骂你,我若不代夫人管教你,出去了,被人说起,都会说尚书府里出了个内贼。”
几句话下来,竹音已经吓到说不出话。要是被误认为贼,送去官府就是乱杖打死的了,王氏都保不了她。
念夏上前,拿下她头上的银钗,这是货真价实的银子打造的,花饰比李敏头上的素钗是美多了。
竹音披头散发跪下来,一句屁都不敢再放,只在李敏面前磕头:“二姑娘饶命!那钗子真不是奴婢偷的,是夫人赐给奴婢的。”
“不是老爷赐的?”
竹音一怔,确实是李大同给她的,王氏对此睁只眼闭只眼。可李敏怎么知道。
李敏想都知道,自己父亲那个风流样。
“起身吧。布我信你是自己私底下分的,也是你自己做的主张,三小姐也未睡醒,所以,这个布你拿回去,差事要办好了,否则,又要说尚书府再出了个内贼。”
竹音磕了脑袋,颤颤巍巍地跪着退了出去。
等她再让底下一个小丫鬟把布送来时,明显布料多了许多,不敢偷工减料,有将近半匹布了。
念夏因此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只得真正要作死了才知道厉害。”
话说,这个不知死活的,还有一个人。
李敏吩咐念夏:“让王德胜过来我这儿,我有事让他去做。”
王德胜进来时,已经穿上了李敏让徐掌柜给他做上的新衣,一进门,先是叩谢:“二姑娘平安归来,我也是今早上回到京师时才听徐掌柜说起,以后必定不离开二姑娘了。”
“昨天的事儿属于意外。你身负重任,许多事儿只能由你亲力亲为,不需时时刻刻挂我心上。要相信你家主子不是一风吹就倒下的稻草人。”
王德胜点头:“奴才只听二姑娘的话。二姑娘叫奴才办什么奴才就办什么。”
“你知道顺天府里如今关押着一个人。”
“奴才有听说,是杨大夫。”王德胜握紧了拳头,早就想揍死这个敢害死李敏的伪神医了。
“可能就这两日,牢狱里会传出他死了的消息,你先进牢里帮我想方设法看着他,不要让他轻易死了。再把他带到我这儿来。”
“二小姐?”王德胜惊问,让杨洛宁死了不是更好吗。
“这人是活该死。但是,很多事情未弄明白,让他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还不如先让他不死,总有一天,会让他还清自己一身罪孽的。”
王德胜抱拳走了出去。
念夏在旁,打量太后送来的半匹布,越看越高兴,直说这花色太好看,只可惜,不能用做嫁衣的颜色。同时,担忧起了李敏的嫁衣嫁妆,该怎么办。
见府中的人都没有什么动静,就知道王氏在这个事儿上一点儿是不急的,而且理由堂皇,说人家护国公府都没有送聘礼过来呢,着急准备自己家女儿的嫁妆干嘛。
护国公府里
尤氏左右犹豫,送聘礼过去的话,等于是接受了李敏这个儿媳妇,但是,现在问题是接受不接受,因为皇旨下来,他们护国公府也不可能抗命。结果,问题出在该准备多少聘礼。是要风光代大儿子娶这个媳妇,给李敏这个脸,还是说随便一弄,直接冷待未过门的儿媳。
朱理早晨出外溜了一圈马回来,护国公府世世代代都是骑射好手,他取下肩上鹿皮制的箭筒,交给底下的人,进到屋里,看到尤氏在发呆像是有些伤神,英姿的秀眉皱了皱,上前说:“母亲,如果大哥的婚事有什么想不到的,不如进宫里问问容妃娘娘的意见。”
尤氏因他这句话像是醒悟了过来,说:“也对,很久都没有进宫看看容妃娘娘了。前些日子一直就听说她身子不适,都没有找个时机进宫瞧瞧她。”
“之前是容妃娘娘让人来说不用。现在,是有事找容妃娘娘商议,恐怕容妃娘娘也不会拒绝母亲。”朱理说着让人准备马车,“事不宜迟,我随母亲进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