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暴风雪持续了整整半个月,天井里的积雪一直堆到屋檐上,等到天放晴后,周吉铲出一条通道,这一次是通往另一边的成衣店。与咖啡店不同,“锦瑟华年”是二层结构,没有庭院,隔开天井的是一堵承重墙,周吉很慎重,没有直接破洞而入,万一钢筋混凝土梁板坍下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磨刀不误砍柴工,周吉用咖啡店的木料钉了一架简易的梯子,轻而易举就爬上成衣店的二楼,砸碎玻璃打开窗,一弯腰跳了进去。成衣店的二楼是贵宾接待室,吧台酒水茶点小吃一应俱全,还有两家私密的更衣室,专门接待宋太太这种老客户。周吉扫了一眼,地上沾了薄薄一层雪,酒水大都打开过,有的喝了个底朝天,有的还剩半瓶,茶点和小吃的包装丢了一地,像是被人洗劫过。
余瑶扶着梯子爬上二楼,灵巧地钻过窗户,落地拍了拍手,笑容凝固在脸上。周吉拉开更衣室的门,只见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店员蜷缩在衣服堆里,脸色铁青,四肢僵硬,已经冻死了,嘴角还残留着点心碎屑,身上左一件右一件套得鼓鼓囊囊,都是春夏流行的款式,手边滚着几个空酒瓶。
余瑶凑近来张望一眼,吓了一大跳,下意识躲在他身后,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衣摆,额头靠在他后背,不敢多看。周吉关上更衣室,拍拍她冰凉的手,猜测道:“她被暴风雪困在店里,无处可去,只能躲在二楼的更衣室里,把能穿的衣服都套上,拼命喝酒吃点心,也没撑多久,很快就冻死了。”
“别说了……”余瑶于心不忍,她记起那辆风雪中抛锚的大巴,刘柏子,陈素真,她认识或不认识的老师同学,她们的命运又如何?她不敢再往下想。
周吉回转身把她抱在怀里,揉揉她的头发以示安慰,说:“这里太冷,你先回家去,把斧头、铁铲和撬棍递给我,给壁炉添些柴,待在帐篷里等我回来。”
更衣室里有个死人,余瑶心中终究有些膈应,她答应一声,钻出窗户踩上梯子,小心翼翼落到天井里,回屋拿了周吉要的几件工具递给他,哈着手跺着脚,百无聊赖,仰头等他回来。
周吉沿着楼梯下到一楼,卷帘门都拉下来了,落地玻璃门敞开着,积雪从缝隙里挤进来,四下里光线暗淡,衣架东倒西歪,满地狼藉。他拣起木头衣架,归拢到一起,又操起斧头把柜台劈开,扎了几捆拎上二楼,从窗口探出头去,见余瑶裹紧羽绒衫傻傻地等他,心中有些感动,挥挥手招呼她退远一点,把木料丢了下去。
二楼也有不少可用的木料,周吉劈开桌椅和吧台,又挑了几瓶没开过的洋酒,全部运回家里,拾掇拾掇堆放起来。蔬菜已经吃完了,余瑶煮了一锅方便面,放了咸肉和火腿,先尝了一口,有点咸,不过还能入口。周吉三口两口吃完,喝了许多茶解渴,关照余瑶留下来看家,他要出去看看。
余瑶知道自己碍手碍脚,只会拖累他,没有逞强一起去。等周吉走后,她关上门,打扫一下卫生,把他带回来的洋酒仔细检查一遍,确认没有开过封,才放进墙角的竹柜里。柜子里有两瓶響21年威士忌,一瓶已经喝完了,另一瓶喝掉大半,还有两只江户切子万华镜星芒杯,周吉没有说是哪来的。余瑶听陈素真说起,日本的響21年威士忌和江户切子酒杯都属于奢侈品,非常贵,她猜想是秦贞送给他的。
竹柜角落里还有一只锡罐,只有拳头大小,余瑶拿出来看了一眼,顿时无法移开视线。这是有年头的老物了,色如银,亮如镜,镂刻数团水云纹,竟然舒卷游移,留下一团团雾气。她没有贸然打开锡罐,而是小心翼翼放回原处,好奇害死猫,潘多拉打开魔盒的教训,她耳熟能详,她不会做这样的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