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幼仪扭转头,将下颌磕在他掌心,做出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嘟嘟囔囔道:“卷帘山远在万里之外,观主大人须得及早动身,欠缺什么,奴家连夜收拾……”
申元邛哂笑道:“朝发夕至,去去就回,连头带尾不过两三日,有什么可收拾的!”
姜幼仪见他心情不错,试探道:“既然不急着动身,奴家安排下美酒佳肴,叫狐姬歌舞,与观主大人欢饮三日,权作送行,可好?”
申元邛颔首道:“今日是十月十五,闲来无事,你且去安排,唤上昙羽子,还有几位内门弟子,做个团圆宴,共贺下元节。”
道家有三官之说,天官,地官,水官,谓上元九炁赐福天官,中元七炁赦罪地官,下元五炁解厄水官,下元节乃是水官解厄之辰,按习俗道观做道场,民间祭祀亡灵,姜幼仪在人间厮混多年,自然知晓下元节的规矩,兴冲冲前去整治安排。
当日栖凡观上下共贺下元节,外门弟子摆了好几桌,粗鱼大肉堆满盆,米饭管够。大伙儿也不客气,分饮一坛米酒解馋,放开肚皮,囫囵吃个饱。收拾好杯盘,辰光尚早,他们散坐于庭院中,月华下,说说笑笑,难得轻松片刻。山民子弟多半淳朴,对眼下的日子很满意,观内杂务虽多,比起之前苦苦挣命,饥一顿饱一顿,寒暑相侵,不知好了多少,至于被观主选中,收入内门修持道法,那是各人的缘法,勉强不来,也忌妒不得。昙羽子御下甚严,但凡有心思不纯,懒惰怠工,初犯当众惩戒,再犯直接赶出观去,栖凡观乃道门修真之地,断不容彼辈撒野。
澄心殿内又是另一番景象。申元邛、昙羽子、姜幼仪、姜十娘、姜菊仙、姜秀云、姜宝珠、罗云、杨兰、李七弦欢聚一堂,水马儿河喜儿殷勤侍奉,美酒佳肴之外,更有狐姬歌舞作乐。姜幼仪长袖善舞,像蝴蝶一样在殿内飞来飞去,一忽儿撺掇众人轮番敬酒,一忽儿怂恿弟子表演绝活,将气氛烘托得热热闹闹,恰到好处。
良宵难会,自打重立栖凡观,这是大伙儿头一回欢饮庆贺,共度佳节,申元邛酒到杯干,眼睛越喝越亮。世间的种种享乐,悲欢离合,爱恨情仇,恰如风吹皱一池春水,涟漪平息,依旧映出天心一轮明月。相会即有缘,他借花献佛,每人赐予一枚丹药,或补益元气,或延年祛病,一视同仁,连歌舞的狐姬也得了好处,惊喜万分。
曲终人散,澄心殿恢复了冷清,李七弦最后一个辞别观主,踏着月色离去。申元邛负手而立,望向栖凡观一草一木,盘算着待到卷帘山约战事了,穆元雄那边也该当有了消息,很快他就可以着手推动下一步计划,将此界宗门变成他的牛栏猪圈。只是青溪子久久没有现身,终究是潜在的隐患,此女心狠手辣,神通了得,若潜伏一旁默默窥探,于他大计有碍,倒不得不防。
忽忽过了数日,距离约定的时日所剩无多,申元邛没有大张旗鼓,只知会了昙羽子一声,悄悄离开栖凡观。一抹淡淡的金光稍纵即逝,消失于云天外,昙羽子伫立良久,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栖凡观已不是当年的栖凡观了,这些时日她辛苦奔波,自己都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观主究竟在谋划些什么?他又会把栖凡观带到哪里去?每每静下心来,她总觉得心惊肉跳,哪里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