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元邛打了个寒颤,慢慢爬起身,回想过去种种,当时他不知中了什么邪,主动插手金仙之争,居然惊走了青溪子,保全小命,还做了一个荒诞不经的怪梦……正当他疑神疑鬼之际,半空中骤然响起一串焦雷,银蛇乱舞,狠狠撕裂虚空,一个狼狈的身影撞将进来,披头散发,咬牙切齿,正是天庭金仙青溪子。她怒气冲冲瞪着申元邛,身上玄羽道袍千疮百孔,手中桃木发簪断为两截,眉心白腻光洁,盘踞其间的黑气已荡然无存。
申元邛微微眯起双眼,眸中跳动着两团黄芒,刹那间天地如猛兽暴起,无尽威压席卷而至,青溪子惊呼一声,脸色大变,忙不迭收住脚步,趁着虚空尚未合拢,扭头落荒而逃,消失在雷电深处。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天地重归于平静,申元邛伫立良久,若有所思,心中有所猜测。青溪子不惜毁去桃木发簪,撕破虚空回转此界,行道迟迟,断不至耗费数载,他的感觉并不准……那一场梦并没有持续几年……生吞活剥了血气老祖,也并不是一场梦……
申元邛深吸一口气,体内法力汹涌如潮,渊深似海,身心与天地亲密无间,道法运转无不如意,“食饵术”亦有长足的进步,这一切都要拜血气老祖所赐。食饵食饵,人是饵,妖是饵,仙是饵,天地万物,一切有形无形俱为饵,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损不足以奉有余,这就是他秉承的黄泉道法,也是唤醒此界的根本大道。
他从未如此强大,也从未如此孤单。
伫立许久,东方渐白,申元邛收拾起心情,拂袖而去。大夏佛道二门不乏惊才绝艳之辈,高人如过江之鲫,出类拔萃者一步登天,跻身天庭,然而对申元邛而言,彼辈不过是土鸡瓦狗。他的仇雠在天庭,他的机缘亦在天庭,此界对申元邛而言不过是个小池塘,水浅难养真龙,他迟早要去往天庭,会一会青溪子,算一算旧账。
从那一日起,申元邛的足迹踏遍大夏,一路见历,一路修行,抽取强横的神魂充当资粮,推动“食饵术”洗炼识海,温养神念。不知是不是吞吃了血气老祖的缘故,之前遇到的种种阻碍如冰雪消融,豁然开朗,识海渐次牢固,神念亦随之壮大,即便是道行深厚的大妖,亦沦为俎上鱼肉,任凭他宰割。
这一日,申元邛终于回到了大都。
事如春梦了无痕。张海商的大船一去不复返,六七百人,数万斤的货物,满载着真丝、织锦、陶器和瓷器,连同他最器重的儿子张乘运,一并被海龙王夺去。申无疆一蹶不振,珠宝生意如流云散,多年积蓄换作街头的药渣,据说他老病缠身,动了叶落归根的心思,启程返回建南,死在了半途。那些当年宴饮酬酢的子弟,在世代的大潮中随波逐流,有人楼上楼,有人葬深沟,坠茵落溷,命运多舛。
他一掷千金,在观鹤楼享用美酒佳肴,在朱骷髅茶坊品尝大龙团和小龙团,在临水轩宠幸色艺双绝的伎女,在松江湖、春申湖、凤仪湖泛舟赏月。在这座熟悉又温暖的城市里,申元邛孤身一人,不假辞色,留下了一段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