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熙暖的阳光照落花架,藤萝在风中摇摆,光影缭乱,郭传鳞坐于石鼓凳上,任凭凉意一点点蔓延。
韩兵夜上落雁峰,神不知鬼不觉掳去郭、秦二人,令厉轼极为恼火,他动用了手头所有的明线暗线,花了大力气追查闵逵的下落,下死命令斩草除根,不留活口,冯笛不折不扣做到了这点。闵逵的尸体已被官府移走,除了他以外,还有一名厨子,四个僮仆,尸体都抛在后院的井中,塞得结结实实。
至少在阴间,闵逵还有人服侍。
郭传鳞里里外外彻底搜了一遍,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闵逵留在这里的唯一目的就是维持“鹰线”,在夹关和扬州两地传递消息。现在,这条线彻底断了,他悬于半空,上不上下不下,束手无策。
韩兵谋事向来审慎,扬州之地如此关键,潜伏的“乌鸦”肯定不止一只,目前他能做的,只有耐心等待,等待另一只乌鸦看到约定的暗记,主动找上他。
独自一人行走街头巷尾,像一滴水淹没在江湖中,没有人留意,自由自在,郭传鳞的心情渐渐轻松起来。凡事尽人力,听天命,他已经做好了自己那一份,剩下的就交给时间和命运了。.
这一日,天高云淡,丹桂飘香,郭传鳞沿着栉比鳞次的商铺走了一回,看了一路,觉得腹中有些饥馁,随便拐进一家叫“杜记”的小酒馆,点了一壶酒,几碟小菜。
午市早就结束,夜市还没有开始,酒馆里一个客人都没有,冷冷清清,连小二都不知躲到哪里去打瞌睡了。蚊子再小也是肉,老板杜兴不愿怠慢生意,一壁厢叫厨娘赶紧动手做菜,一壁厢亲自送上热粥,请客人先垫垫饥。
热粥鲜美异常,是熟悉的味道,郭传鳞举箸吃得干干净净,然后把老板叫来,问他这粥是谁做的。“是贱内精心熬制的,客官还满意吗?”杜老板颇为得意,这不起眼的一碗粥,是他生意兴隆的秘诀,不知赢得了多少回头客。
郭传鳞点点头,道:“粥煮成这样,也不容易了,不过火候还差了少许,算不得上品。”
“客官可尝得出这是什么粥?”杜老板显然不大服气,不过和气生财,他并没有反驳。
“扬州韩府传出来的蛼螯粥,对吧?”
“客官真是好眼力!不过,现在已经没有韩府了。”说话间工夫,一名中年厨娘从后堂走了出来,手里托着一只螺钿漆盘,面目也只平常,神情温婉,眼梢眉角已有不少皱纹。
“芸娘,怎么你来上菜!佶儿呢?”
“他出去散心了。”芸娘把几盘热腾腾的小菜摆在桌上,好奇地打量着郭传鳞。她听客人说蛼螯粥的火候差了少许,这是事实,午市的生意特别好,她有些忙不过来,熬粥时火稍微大一点,没想到对方如此知味,竟尝了出来。
杜老板叹了口气,嘟囔道:“小兔崽子,一定又跑到太白楼去讨没趣了……”
芸娘微微皱起眉头,她知道丈夫对刘大家没什么好感,但儿子偏偏看上了她的侄女刘荷,三天两头往太白楼跑,爹娘的话根本听不进耳,又有什么办法。儿大不由爷,况且刘荷她也见过,性情长相并没什么不妥,唯一的问题是他们高攀不起。
郭传鳞提起酒壶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尝了几筷子菜肴,虽然是小酒馆,芸娘的厨艺却不容小觑,她在淮扬菜的风味上自出机纾,别有一番滋味。
无移时工夫,郭传鳞把酒菜吃得干干净净。杜老板陪着笑脸问道:“客官还要些什么?”话音未落,一个年轻人跌跌撞撞闯进来,脸色苍白,悲痛欲绝。
杜老板顿时无名火起,顾不得有客人在场,板起脸训斥道:“臭小子,你还知道回来!”
还是芸娘心细,见儿子脸色不对劲,急忙问道:“佶儿,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杜佶哽咽道:“小荷……小荷她……”
“她怎么了?”芸娘心中一沉,以为刘荷发生了什么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