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延真人回到神兵洞日常清修的洞府,故地重游,一石一泉,一草一苔,都是往日里看惯的,生于兹,长于兹,这是才是他的“家”,连气味都透着熟悉,透着亲切。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涌上心头,他打定主意,老死于是地,再也不去那冰天雪地的荒北城。心思一定,整个人轻松下来,患得患失的顾虑都抛诸脑后,明明大敌当前,他却不急于修炼,临阵磨枪也没什么用,干脆东摸摸,西看看,心中平安喜乐,怡然自得。
悠游了片刻,无垢洞主葛阳真人忽然到访,这令居延真人大感意外,忙将他迎入洞府,奉上玉壶玉盅玉露,犹豫着该怎么开口。葛阳真人并未让他为难,直言来意,无他,只为打听荒北城的局势,虽然斜月三星洞在北地播有耳目,毕竟不及居延真人亲身所历,亲眼所见来得真切。
居延真人放下心来,想了想,将荒北城的大事挑要紧的说了几宗,一边说,一边看他的神色。葛阳真人微微颔首,不动声色,亦不置可否,居延真人却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焦虑,师兄显然心绪不宁,别有牵挂。他下意识加快了口齿,当他提及北海湾试炼,十万鬼阴兵冲入阵中,魏十七亲自出手,灭杀那不知姓名不知根脚不露头脸的强敌,葛阳真人徒然色变,再也按捺不住激荡的心绪,命他一一道来。
居延真人为之语塞,当魏十七出手之际,他滞留于荒北城中不得出,只望见十万鬼阴兵如洪流一般涌出城去,北海湾风起云涌,雷火天降,九龙翱翔,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却一无所知。事实上,除了冲杀在第一线围困强敌的鬼阴兵外,知情人寥寥无几,他只听到一些片言只语的传闻,极其有限。
葛阳真人对北海湾试炼的风波如此关心,出乎意料之外,居延真人顿了顿,语焉不详说了几句,葛阳真人极不满意,打断他细细盘问,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居延真人再猜不到那藏身于北海湾的“强敌”乃是道门的一枚暗棋,这把年纪是活到狗身上了。不过能让葛阳真人如此看重,又是哪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
葛阳真人亦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疲倦地闭上了眼,他很少冲动,但关心则乱,如之奈何?他定了定神,不再追问下去,静昀师妹十有八九落入魏十七之手,定慧和尚既然降了敌,想必吞阳珠和还真镯也保不住——师尊收服的至宝,他怎么就降了敌呢?
居延真人试探道:“师兄,莫不是有要紧之人失陷在荒北城?”
葛阳真人睁开眼,神情肃然一变,沉默了片刻,展颜一笑道:“无妨,些许小事耳,无须介怀。师弟远道而来辛苦了,暂且歇息数日,缺什么只管开口,无须客气,命伏波童子送来即可。”
居延真人听着觉得耳熟,一边起身相送,一边暗地里琢磨,这才发觉,“师弟远道而来辛苦了”这句话,葛阳师兄前前后后竟重复了三遍,若非心事重重,又何至于此!看来北海湾折损的那位人物非同寻常,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葛阳真人都乱了阵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