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支持正版哦, 谢谢~~ 他们拿着先进国家的工资,外加一份海外工作补贴,工作在海外,高级公寓、专车是必然会配给的;医疗费自不必说,甚至连洗衣费都由公司支付;这且不算,还摆脱了已快要进入或已经身处更年期的黄脸婆,不必再听她们神经质的、毫无意义的唠叨, 在上海这个城市真正是活得风生水起, 春风得意。
赤羽居酒屋楼上就有一家日式酒吧,名字叫做蒲公英。有时熟客们会打电话来赤羽叫些饭菜送去,五月有一次也被久美子支使过去送了一次饭菜。酒吧内灯光昏暗, 衣着装扮或妖娆或清纯的小姐们散坐在各处, 打着领结,身穿衬衫马甲的男侍应生们端着托盘穿梭来往, 耳边尽是女人男人们愉悦的说笑声, 猜拳声, 亦或是冰块浮在烧酒杯中相互撞击的清脆声响。
饭菜送到指定的台子上,一抬眼,赫然发现表姐也在座。表姐身上一袭露香肩、现乳沟的紫色小礼服, 脸上妆画得极浓, 正笑吟吟地陪坐在一名谢了顶的日本男人的身侧。这一桌小姐的衣襟上都别着个名牌, 唯独表姐没有, 想来是作为某一个客人的同伴从别家酒吧被带过来的。
表姐在酒吧工作一事并没有瞒她, 在电话里, 表姐什么话都和她说。但即便不说,五月也能猜出表姐大约是做这一行的,而且工作场所就在这一带,从前还经常去赤羽用餐,否则和有希子也不会那么熟。她也知道表姐必定是为了不使自己尴尬,最近才不再进赤羽用餐,对于此,她心里还是很感激的。
此刻在这种场合与表姐的目光一对上,五月还是觉得尴尬不已,于是忙忙低下头,屏住呼吸,等着日本人摸出皮夹子付款。表姐倒是不动声色,镇定自若地端起面前的烧酒杯,漫不经心却又风情万种地轻轻呷了一口。
更让五月尴尬的是,付完钱的日本男人见她伸手从围裙的口袋里翻出一堆零钱来找零,哈哈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背,用熟练的汉语说:“小费,小费。”
表姐便也一笑,对她眨了眨眼,又呷了一口烧酒。
而在她进赤羽工作近三个月时,遇见了那个名为泽居晋的男人,第一次知道了他的存在。
那一天是周一,本来就是一周当中生意最为冷清的日子,又因为一场大雨,客人更是寥寥。她负责的台子来了一桌韩国客人,这群韩国人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能吃能喝。她不停地被叫去追加菜品,上酒上饮料。海胆明明是限量的,每人两份,再多没有。这伙人却偏偏要讨价还价,一小哥说:“我们是老客人了,你去和美代桑说说,再送一份吧?不送我们下次不来了,我们就去隔壁的九州男儿啦。”说完,脸上露出“你怕不怕?你害怕了吧?”的神色出来。
九州男儿是居酒屋的隔壁的日本料理店,可惜他家没有美代这样年轻美貌又会做人的老板娘,因此生意惨淡,都不够格做赤羽居酒屋的竞争对手。
五月就耐着性子赔着笑向他们重申海胆限量的规定,再三表明自己没有随意赠送客人海胆的权利,小哥就指着旁边一桌日本客人嚷嚷:“凭什么他们有一整条鲷鱼?凭什么我们没有?凭什么?把你们美代桑叫来!”
五月苦笑。邻桌日本客人都是常来的熟客,其中一个据说是从美代开店伊始就光顾到现在的老客人,而且他们一顿饭才吃到一半,就已经开了两瓶另外收费的iichiko烧酒了。邻桌的日本人但见旁边的韩国人叫嚷抗议,却听不懂他说什么,只有一个大约是懂中文的人歪着嘴角笑了一笑,笑容里的优越感与嘲讽意味不言而喻。
韩国客人嘴里说出来这种话时常能听到,五月既不是老板,也不是老板娘,对于他还愿不愿意来并不以为意。赤羽的生意这么好,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但要命的却是客人里面的韩国妹子,妹子拉着她的手笑眯眯撒着娇:“拜托你啦小妹妹,海胆再来一份吧?行不行?行不行?小妹妹你最好啦!”这妹子普通话说得极好,嗓音甜甜糯糯,温温柔柔,还带着些上海口音。
五月对付这样的女孩子毫无办法,只得为难地去和管生鲜的厨师小刘商量。小刘盯着她的脸,颇为不耐烦地训斥她说:“都像你这样没有原则,咱们居酒屋要倒闭啦。遇到这种客人别人都能应付,怎么就你不行?烦!”她左右为难,垂头丧气地准备走时,小刘却又手脚麻利地往盘子里码萝卜丝,摆海胆,摆好,把盘子往她手上一塞,说,“下不为例!”
等这桌韩国人吃饱喝足结完账后,她才得空去上个洗手间。才一进洗手间的门,迎面就碰见美代,美代刚补好妆,脸上有红似白,容光焕发,但不知为什么,神色间却显得有些怅然。因为她走得急,差点儿和五月撞上,五月慌忙侧身避开。
多年的职业习惯使得美代急忙双手扶住五月的手臂,还没看清五月是谁,就已经堆了一脸的笑意出来:“不要紧吧?没有哪里撞着吧?”这句话也脱口而出,神色急切又温柔。要不是五月多少知道她的为人做派,只怕真就要以为这是她发自内心的关切了。
五月摇头,美代这才笑笑离去。旁边,百惠大妈目光闪烁,拿一块抹布擦擦台盆,抹抹镜子。五月瞅了瞅百惠大妈的神色,就知道她有话要说,于是问:“怎么了,百惠?”
百惠大妈把手拢在嘴唇上,鬼鬼祟祟地低声说:“躲在里面抽了两支烟。”
五月问:“怎么不去她的办公室?”
百惠大妈挤眉弄眼:“办公室里一堆人。”
从洗手间出来后,瞧见久美子等几个人正凑在名为松竹梅的包房门口笑嘻嘻地往包房里张望,大约是有什么热闹事,她就也悄悄地凑了过去看热闹。
包房里仅有两个客人,一男一女,再一个就是美代了。男客人年纪大概在三十岁以下,单眼皮,上身白衬衫,一件浅灰色西装外套则随意地叠放在身侧的榻榻米上,简练又低调的一身打扮。他伸出手接过美代双手捧过去的一杯朝日生啤时,五月着意看了看他的指甲,修剪得圆润且干净。
女客人年纪顶多也就二十四五岁,与男客人一身公司会社的商务精英穿戴不同,她是酒红色爆炸头,脸上的妆不浓,但口红颜色却过分红了些,嘴唇也稍为厚了些,耳朵上挂着的一对耳环的式样也浮夸了些,一件缀以亮片的短身裙被两只日式纸灯笼的映照下波光粼粼,亮光闪闪,像是刚出水的一只银色水妖。
以五月的眼光看来,固然这个女客人穿戴得伤风败俗,完全不对场合,但却也不得不承认,即便如此穿戴,这个女孩子也自有一种独特的妖媚俏丽。且她神态间与男客人之间有种说不出的亲昵与随意,没有一般酒吧里小姐们身上的殷勤劲儿、风尘味儿,所以五月一眼便可以断定,这个女孩子不是酒吧里的小姐。小姐们的私服反而得体端庄得很。
她嘴上不说,心内也怪得意的。便悄悄与阿娘咬耳朵:“等将来我一定把你接到我家里去,和我一起过活。”
阿娘嘴里笑说:“啊哟,又胡说八道,先不说我儿子孙子一堆;哪家有阿娘跟着孙女儿出门子、叫孙女儿养老的道理?你日后要是舍不得你阿娘我,多回娘家来看我也就是了。”
阿娘虽笑嗔了她一番,想想一手带大的孙女儿对自己如同贴身的小棉袄一样的贴心孝顺,心里说不出的得意,也是熨帖得不得了。
谁料这门一家子人都满意的亲事竟然出了了岔子。怪就怪她娘太爱管闲事。
话说那一天晌午,吃好午饭,洗刷好锅碗,她洗了头,摘了一捧樱桃,坐在豆角架下一面吃一面晾头发,花点子猫卧在她脚下打呼噜;哥哥与嫂嫂们田地里干活去了;两个侄儿在屋子里睡午觉;她娘手里纳着底,立在门口与六娘子闲话家常;她爹被人请去看风水;阿娘也不知去了哪里。
那一天的天气也挺好,不冷不热,日头像阿娘和的白胖发面团子一样挂在天上。一阵风吹来,她嗅了嗅,晓得西院锅里的米饭又烧焦了。五斤老奶奶一口牙掉了大半,吃不动锅巴,只怕又要打骂儿媳六娘子。锅巴么,她倒是挺爱吃。嘎嘣脆,香。
等她面前吐了一小堆樱桃核儿时,打东头官道上跑来几匹马,前头的是一个衣着鲜亮的年轻男子,他身后跟着一串擎着鹰赶着狗拎着兔子的家丁,这些人策马直直地跑到她家门口,下马讨水喝。
此地名为小灯镇,距嘉兴城不过三五十里路,属嘉兴城郊,也是入城必经之路。恰好她家就住在官道旁,三五不时地有过路人来问路讨水,她也并不奇怪。听得有男子的说话声,便起身伸了个懒腰,待要端着樱桃进屋去时,不想她那常年吃斋念佛、爱管闲事的老娘已然将那群人让到院中来了。
为首的那个年轻男子身材修长,面皮白净,鼻梁高挺,剑眉斜飞,一双桃花眼带笑不笑的。她瞄了人家一眼,觉得挺养眼,便又瞄了一眼。那男子边拍打着身上的灰尘边进了院门,一眼瞥见豆角架下伸着懒腰,嘴里叼着一颗樱桃的她,顿时愣怔了一瞬,随即眯起桃花眼,对她无声儿呲牙笑了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不知为甚,她微微慌了一慌,心里怪老娘多事,忙忙避入屋子里去了。
进了里屋,将樱桃搁下,拍了拍心口窝,吁出一口气,回头见两个侄儿躺在床上睡的正香,小的那个睡得香甜,手里还紧紧捏着大半个柿饼。她把柿饼从小侄子手里抠出来,看了看,捡没有牙印的那边撕下一块,塞到嘴里嚼了嚼。因为心中有些好奇,便伸头悄悄从窗缝里往外瞧。
那群人早已喝好了水,却还不走,都在等那年轻男子。年轻男子坐在院子里的条凳上,端了一碗水慢慢地喝,似是喝着什么琼浆玉液般。她歪着头,嚼着柿饼,盯着窗外那人,小侄子睡醒了,睁开眼睛便扯着哭腔找他的柿饼,她装作没有听见。
好半天,那年轻男子才放下水碗,水并未喝下多少,却郑重地向她娘亲道了谢,又留下几只兔子山鸡等野味,临走时扭头向她躲入的屋子深看了一眼。她无端端地觉得他的眼神有些莫测有些吓人,以至于一整天都心不在焉,吃啥啥都不香,胸口还砰砰直跳。她娘白得了些野味,心里欢喜得紧,嘴里念着阿弥陀佛,快快活活地同阿娘将兔子和山鸡收拾了出来,晚间做了砂锅焖兔肉和红烧山鸡,一家人吃得高兴,都夸老娘好心有好报。
才不过第二日,便有人上门来提亲。媒人眉飞色舞,唾沫四溅:“钟家大哥哥大嫂子!你家这是是要时来运转喽!城中温家钱庄的少东看上了你家月唤,要聘为三姨娘呢!”又夸口说,“提起温家的名头,嘉兴城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想来不必我多说,大哥哥大嫂子,你两个也应当知道罢!”
可惜的是,她家没有一个人知道。因为她爹的风水先生做得不甚称职,口碑不太好,一年到头也没有什么像样的生意;家中固然有薄田十数亩不错,但一家人从早忙到晚,也仅能维持温饱,堪堪够人情来往而已,更不用说还要接济大嫂的穷娘家,哪里还有余钱拿去钱庄存?因此她家无人知晓城中还有开钱庄的,更不知道钱庄的东家姓甚名谁;她家所来往的人,不过是小灯镇上的镇民罢了。诸如肉铺的猪肉荣,油坊的香油金,菜市的豆腐西施这一类的人物,至于温家这种在城中开钱庄绸缎铺的人是断断不会有的。
媒人也不管她家人脸色不好,自己拉了杌子堵在她家门口,将来温家的事情啰里吧嗦地演说了一通。说温家兄弟二人,长子名凤台,在京中做官;看上月唤的这个是温家次子,名凤楼,年纪不过二十四岁,生的一表人才。温家在城内有钱庄绸缎铺子许多处,银钱多得无处堆放,若是聘给他,她钟家一家子都能跟着吃香的喝辣的云云。
但钟家两公婆却都是老实人,只说自家女儿已经许了人家,断无悔亲改聘的道理;再则,嫁给罗家是正妻,聘给温家是姨娘,当咱们傻么?当咱们是那一等见钱眼开、没有良心的人么?因此当场就将那媒人赶出了家门。谁料那媒人并不气馁,还是天天往她家跑,翻来覆去地跟她家人说那温家是多少多少的富贵,温家二少温凤楼是怎么怎么的风流倜傥、孝顺体贴,温家大少在京中是如何如何的吃得开。
她就纳了闷,心道这媒人脸皮厚成这个地步,这般的不怕羞耻,也真是不容易,也不知道收了温家多少银子。
她爹娘哥哥都是死脑筋,总没有个好脸色对那媒人,媒人跑了许多趟后便渐渐地不来了,她一家就跟着渐渐地放下了心。
不想过两日罗秀才竟独自上了门。罗秀才他被人打了,脸肿得猪头一般,脸上的颜色倒像是开了颜料铺。他此番上门是来退亲的。
她爹娘还不知晓未过门的女婿的来意,正忙里忙外烧水泡茶上点心,对女婿的伤问东问西,恰好这时候她出门去东头的水塘洗衣裳,才洗好,碰着五斤老奶奶拄着拐杖出来遛弯。五斤老奶奶顺手塞给她几只桂圆,她一手圈着木盆,一手往嘴里塞桂圆,牙齿咬破桂圆壳,勾出桂圆肉,“呸”地一声把壳吐掉,一面吃一面慢慢地往家走。
罗秀才整张脸都肿了,在胡同里被人套了布口袋按在地上毒打时,一时痛极,舌头也被自己的牙齿给咬破了,现在嘴都张不大开,一口热茶喝得煎熬无比。钟家他本来是不用亲自来的,但赵媒婆前两天摔断了腿,被女儿女婿接去养伤去了,他实在忍不得这口气,没办法,只好亲自来了。
正心不在焉地敷衍着钟家人,思索着怎样说话才不至于伤了钟家两公婆的脸面时,忽地瞧见一个端着木盆,吃着零嘴儿的女孩儿从院门外跨进来。她大概是发觉家中突然多了个面生的男子出来,初初吓了一跳,几乎要被嘴里的果核给呛到,转眼又看到这男子的脸,忍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女孩儿并没有娇美艳丽得惊天动地,然而她脸颊上的一对浅浅的小酒窝却使得罗秀才心中重重地跳了一跳。看这女孩儿的年纪,再略一思索,便晓得这个女孩儿必定就是自己定了五六年的亲、即将要退亲的、还未过门的媳妇儿月唤了。
罗秀才也是头一回才见着这个未过门的媳妇儿月唤,这个媳妇儿怎么形容呢?他搜肠刮肚,口水咽了好几口,读了一肚子的诗书,存了二十年的诗句却突然都想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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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走神了?”表姐碾灭烟头,从包里掏出一瓶依云,往嘴里倒一口,慢慢在嘴里打了个转,再用胳膊肘碰了碰五月,“马上到你了,等会面试时可要打起精神。”
凤楼忙转向老岳,跪直了身子听。老岳道:“老爷问你:你今日是否去城郊小灯镇强抢钟姓民女,并打伤前去迎亲的罗秀才?”
凤楼强词夺理道:“此女一早便钟情于儿子,奈何她父母为人死板,不肯悔亲……儿子身为男子,岂能眼睁睁地看着心爱之人落到他人之手?因此,儿子此番也是无奈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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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交车到站,五月险些坐过了头,跳下去后,揉了揉眼皮,才想起忘了一件事情,一边往宿舍走,一边摸出手机打到咖啡馆找七月。过了大约半分钟,七月终于过来拿起话筒,说了一声:“你好,请讲。”声音甜美又可亲,但一听是她,立马变得冷冰冰,“什么事?我现在上班时间,你不知道?”
五月说:“我知道,我知道。我想起来刚才忘记跟你说生日快乐啦。”听电话那头七月没有声音,以为即便没有融化她心中的冰山,也至少使她感动了那么一瞬,便又忙接着说,“不管你怎么说,我下次肯定还会去找你的。”
七月鼻子里笑了一声:“下次?你永远都不用来了。”
五月怔了一瞬,颤着嗓子说:“今天能听你说话,真好。”用手背把汹涌而至的眼泪抹掉,“只是,我以为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亲姐妹,我永远是你姐姐,而你,也永远是我的妹妹。”
那头有人叫七月,七月扭头说了一声“马上来”,再对着话筒低声道:“钟五月,你少自作多情了。谁是你妹妹?我姓费,不姓钟,你搞搞清楚。我和你们钟家早就没有关系了,要说多少遍你才懂!?”说完,“啪”的一声,摔下话筒。
其实费七月六岁以前还姓钟。因为生在七月,所以名字就叫七月。她姐姐五月是五月份出生的,名字自然而然就成了五月。姐妹两个的名字都起得随便,生在几月就叫几月,即便如此,全家也只有钟妈妈才记得住姐妹二人到底出生在哪一月的哪一天。
钟家姐弟三人中,只有弟弟的名字是大人们仔细推敲,用心起的。弟弟曾用名家川,后更名为家润。
其实,家川这个名字也是钟爸爸翻了好久的字典后才得出来的,后来又不知听谁说川这个字不太好,因为这个字像极了人愁苦烦闷时紧皱着眉头的样子。钟爸爸一听,慌忙去找算命先生算了一算,说家润这个名字最好,于是就花钱托关系去派出所给儿子更了名。
七月在六岁以前和姐姐五月形影不离,像是姐姐的小尾巴,姐姐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后来妈妈离家出走的那两年里,姐妹二人可说是相依为命,五月对妹妹亦是如母如姐。那时,姐妹二人的感情哪里是一个“好”字就能形容的?
因为是山东德州乡下人,家里人即便有些重男轻女,在五月看来也很正常,因为从小就见得多了,习惯了。亲戚邻居们,家家都是如此,钟家自然也不能例外,于是她就认为被区别对待也是理所当然。钟家在重男轻女的观念和见识上和其他人家一样,但是家中境况之破落之凄凉,只怕全德州也找不出几家来。
其实早在五月刚记事时,那时家中的日子倒还好。钟爸爸早年在德州一家机械厂里做工人,后来下了岗,但因为头脑活,并没有在家里怨天尤人,而是凑了些本钱出来,租了一间门面,开了一家小饭店。钟爸爸是饭店厨师,钟妈妈则收银兼管采购。
钟妈妈是个慢性子,做事走路永远都慢腾腾,不急不慌的。晚上,大家都已经上床睡觉了,或是搬了藤椅在门口聊天打牌说笑话,钟妈妈却还在慢条斯理地对账,这里擦抹,那里收拾。大家都已经睡醒一觉了,钟妈妈手里的活儿往往还没有忙完。
钟家奶奶很是看不上儿媳妇的慢性子,再加上头一胎没生出男丁来,于是就常常甩脸子给儿媳妇看,钟妈妈也不计较,不论婆婆说什么,都一律嬉笑应对。因为钟妈妈的好脾气,婆媳间从无争吵,钟家也评上过几年五好家庭。
钟爸爸的手艺好,扒鸡做得尤为地道,生意自然红火,因此日子比四邻要富足多了。坏就坏在那一年钟妈妈怀了孕,休息了大半年在家里养胎,店里太忙,就招了一家穷亲戚家的女孩子来顶替钟妈妈做收银员。因为跟钱打交道的工作,陌生人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够放心的。
一段时间过后,钟爸爸开始晚归,再后来,晚归的时候越来越多,即便偶尔关门歇业,也都要往外跑,家里几乎呆不住。钟妈妈孕中容易胡思乱想,追问之下,钟爸爸都说是生意太好,店里太忙。生意好归好,但是钱却并没有拿到家里来,家用还是和以往一样。
五月那时才上幼儿园,放学去自家饭店里玩儿时,也看到过爸爸和那个亲戚家的女孩子拉拉扯扯,亦或是两个人挤在收银台内嘀嘀咕咕地说话,但那时毕竟人太小,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知道那个收银的小阿姨对自己和颜悦色,总是笑眯眯的。自己一过去,小阿姨就会领着她去冷菜间,给她找些好吃的东西吃,所以五月那时打从心眼里喜欢那个小阿姨。
钟妈妈生下七月,做好月子,想要再回到饭店里时,钟爸爸却不许,说七月还要吃奶,也不能没人带,交给老人不放心。钟妈妈性子温顺,也就答应了。再后来,外头的风言风语越来越厉害,钟妈妈也终于觉察出不对劲了,而这个时候,爸爸已经发展到夜不归宿了。
钟妈妈性子温吞,于这件事上却是眼里却容不得沙子,当即就抱着七月去和老公吵闹。吵闹了一场,非但没能当场开销那个女孩子,却被老公当场打了两个耳光,于是又哭哭啼啼的铩羽而归。
从此,钟家就过上了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日子。钟妈妈骂人骂成了行家,钟爸爸也打人也打成了熟手。有时钟妈妈被打得怕了,就把七月一丢,一个人跑到外面去躲起来,一跑就是多天。那个时候,在德州乡下那种地方,离婚是要被戳脊梁骨的,钟爸爸迫于压力,于是就出去找人,找回来赔礼道歉,好话说尽,过两天再开打,钟妈妈再跑。如此反反复复。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四年,钟七月四岁,上幼儿园小班,钟五月七岁,上小学二年级。这四年里,五月所喜欢的那个小阿姨最初还小心翼翼地夹着尾巴做人,后来竟渐渐地发展到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入钟家了。钟爸爸的出轨能够到这个地步,除了他自己的自大、正房老婆的懦弱以外,还少不了钟奶奶的一份功劳。钟奶奶觉得儿子有本事,加上瞧不上儿媳妇的慢性子,更气她生不出一个男丁来,所以愿意对儿子的情人殷勤相待,看儿媳妇苦着一张脸。
包房里的年轻男女相对而坐,女客亲昵地与男客商量点什么菜,又拉过对面男客的生啤,喝了一大口,舒了一口气,说了声:“好冰。”再把杯子推回到男人的面前去。
美代则低着头为那名女客倒梅酒,面上依旧是平常众人见惯的职业微笑。梅酒注入圆口玻璃酒杯中,约有两厘米高时收住瓶口,夹了两块冰块放进去后,拿调酒棒搅了搅,这才双手端起,轻轻放到那名女客人的面前,脸上是体贴又客气的笑:“女孩子加一块冰就好,太冰了对肠胃不好。”年轻女客微微偏过头,冲她笑了一笑,以示谢意。
在餐厅里上班,每天最不少的就是看到俊男美女的机会,老的少的,各国风情的。就是明星,也看到过几个,签名也要到过一两张。五月跟随着一帮子同事往里瞅了好几眼,固然这一对比一般人养眼的多,但五月却看不出什么花头来,就问久美子:“哪里来的明星?还是美代桑的亲戚?”
她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店里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凡是有女伴或是携家带口领着老婆孩子来用餐的客人,店里的女孩子们就不会再往前凑,为的是不使客人难堪。再说,和家人亦或女朋友前来用餐的客人也不会猛灌酒,继而猛开酒;二来,比起年轻的客人,美代较为喜欢年老的客人,原因无他,年纪越老,有可能职位就越高,自然收入就高,开起酒买起单来也就更大方。
但今天这客人不仅年轻,而且还带了女伴来,美代跪坐在包房里殷勤招待,门口也挤了一堆人探头探脑地看热闹,五月就有点看不懂了。
久美子神秘兮兮地把耳朵伸到她耳朵边上,说:“那个男客人,姓泽居,咱们美代桑暗恋的人……以前来过几次,都是和一群老头子来的,这一次把女朋友带来了,漂亮吧?咱们美代桑要失恋了,可惜了。嘻嘻嘻。”
五月吸气,表示不敢相信。她见多了那些老男人对美代的示好与巴结,当着美代的面故作豪气地要酒开酒的样子,连她都觉得幼稚好笑。以美代的名气与魅力与财气,看中哪个男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久美子多少有些得意洋洋地卖弄着笑道:“你不懂,美代桑对他一见钟情,是真爱。他从前哪怕一个人来,美代桑也会送他一条活鲷鱼,去和他说几句话。而且,也从不向他推销酒,有时他应酬喝酒时,她就会悄悄往他的酒里多加乌龙茶或矿泉水……不信你等一会儿看。”其余的几个女孩子纷纷点头,以示久美子的话千真万确。
五月不由得咋舌,谁料到竟然还有叫美代为之倾心、且求而不得的男人,一时八卦之心熊熊燃起,追着久美子问:“真的?真的?哪里人?做什么的?”
久美子面有得色,把五月往角落里拉了拉:“你小声一点,别被美代桑听见了,她心里肯定正难过着哪。”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本迷你工作手册来,蘸了唾沫翻找了好一会,停下来,念道,“姓名:姓泽居,名晋。老家福井,庆应大学出身。年龄:不是二十七就是二十八……目前在东京工作,来上海是因为出差,会中文,中文好像点有台湾腔……上个月和上上个月共来过两次,一次是和白井来的,一次是和长谷川来的。”
转头问跟在身后的几个手下女孩子,带着些考问的意味,问:“白井认识吗?爱给人发日币小费的那个,秃头的,总把脑后的几根花白头发梳到额头来、风一吹就惨不忍睹的那个……朝子,你上次不也从他那里拿到一千日元的小费吗?”
朝子皱着眉头仔细回想:“嗯是的是的,我第二天就拿去银行兑换了,从来没拿过那么多小费……长谷川我也记得,那老头子简直了,人老心不老。上回来坐在真纪那边的台子,我不过是路过,屁股竟然也被摸了一下,简直气死我。”
久美子吃吃笑了一声:“都怪你自己不长眼,那个人,咱们谁见到不是躲着走?”伸头往包房里看了看,又叹道,“啧啧啧,女友好像是上海人,美女一个,比咱们美代还漂亮……职场情场可说是一帆风顺,人生赢家哪!前几次他和咱们美代桑说说笑笑,听说还一起去酒吧喝过酒,我还以为他和咱们美代桑看对了眼,同咱们美代桑情投意合呢!”
久美子的这一通唠叨里信息含量不少,五月怕忘记,赶紧把自己的工作手册给掏了出来,手忙脚乱地往上写:泽居晋,福井出身,二十七八岁,单眼皮,帅。
再伸头看他脸上是否有易记的特征,打量了一通后,没有发现,就加了一句:美代桑的暗恋对象。想了想,怕哪一天被别人偷看到不太好,划掉了。再想一想,把那个帅字也划掉了。
旁边的一个女孩子撇撇嘴,叹口气:“唉,人比人气死人!”
久美子拿工作手册往她头上一敲,鄙夷道:“小样,你和咱们比还差不多!去和他比?一个天,一个地!你估计只有气死一条路了。”
几个女孩子闲极无聊,就弯腰从包房门口专门存放鞋子的地方拉出一双黑色皮鞋来,伸长了头仔细辨认鞋垫上的英文字母,研究了半天,负责隔壁包房的凉子说:“这是个小众牌子,我好像从来没见过。”
“啧啧啧,就你这个层次,天天去研究名牌,我说你累不累啊。”久美子撇嘴一笑,也伸头看了一眼,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慢慢拼出:“jimmy choo……”
又回头问众女孩子:“你们谁知道这是什么牌子?”
众人摇头,没有人一个人认得。
说起皮鞋,朝子突然想起一件事,忙也从旁边拖出一双漆皮女士皮鞋,招呼众人来看,皮鞋亮得足可以照出人影子来。朝子说:“昨天才买的,看了很久,终于叫我等到打三折的这一天,一狠心,我就拿下了,你们猜猜多少钱?”言语间得意洋洋,像是占了多大的便宜的一样。
久美子就伸头去看:“是达芙妮的?三折下来只怕也要上百吧!”
凉子摇头,一边笑一边叹气。
包房内,泽居晋已经点了菜,美代却没有退出来,仍旧留在日式矮桌旁,拿纸巾把生啤杯上滴落下的水珠都仔细擦拭干净,再把泽居晋原本就叠放好的西装外套取过来,放在膝上重新理了理,泽居晋微微颔首,对她说了声谢谢。
美代因为多年的职业关系,惯会殷勤小意,如递热手巾,拎包挂衣服,倒酒点烟等。这些事情在她做来,自然又从容,亲切如主人对待远方而来的客人,不会令人感到一丝一毫的做作。泽居晋既然与她相熟,自然知道她的做派,也不以为意。但门外的五月等人却从她手上的动作中看出一种缠绵的情致来。众人心中暗自唏嘘。
几个前菜上来,果然有活鲷鱼刺身一盘。负责这间包房的朝子极为识趣,挥手叫传菜员径直进了包房,她却不跟进去。传菜员脱了鞋子,举着托盘,到包房里后,在美代身旁半跪下,美代把韩国泡菜、冷豆腐、醋浸八爪鱼、蔬菜色拉及鲷鱼刺身一一摆放到桌上后,这才微微躬身,笑说了一声:“请慢用。”
泽居晋亲切又极其有礼貌地说了一声谢谢,喝一口生啤,从筷套里抽出木筷,“啪”地一声掰开。美代这才缓缓退出包房。守在门口嘀咕的一堆女孩子纷纷转身低头作鸟兽散。
这一天生意不太好,五月负责的两个台子平时都要翻两三轮,今天却只做了两单生意。客人走后,收拾好桌子,又凑到松竹梅门口去和人家八卦,随着久美子等人假借上茶上酒上菜的机会偷偷欣赏了一阵子松竹梅里面的一对恋人。等到泽居晋和他的女友也用完餐出去时,美代亲自送到一楼的店门口去,身后还呼啦啦跟着一群因为生意清淡而四处闲逛,无聊看热闹的女孩子。
泽居晋与女友被送到门口,雨还没停,美代亲手撑开一把印有赤羽二字的雨伞递给他,他把女友往伞下拉了拉,女孩子就顺势往他身上靠去。在赤羽门口躲雨的卖花的小女孩今天生意不好,哪肯放过这个机会,赶紧挤过来,拉住他的衣角,带着些祈求的意味笑嘻嘻地用日语请他买一朵手中蔫搭搭、脏兮兮的玫瑰花。
他微微一愣,把手中的雨伞交给女友,取出钱包,取出一张纸币递给小女孩,再从她的花束中挑出一朵,送给身旁的女友。小女孩慢吞吞地作势要找钱,他早已携了女友往雨中大踏步地走了。
众人纷纷调侃卖花的小女孩:“你今天运气真好,一单生意就把一天的任务都完成了。”
卖花的小女孩得意地把那张粉红色的钞票拿出来验看了几眼后,又仔仔细细地收回到腰包里去了。
美代对众人的话恍若未闻,独自站在雨帘后面,目送着泽居晋渐渐远去的背影。五月看看美代,看看雨中的泽居晋的背影,然后心中也产生了一种类似于惆怅的情绪。她的惆怅,不为别人,只为美代。她对美代喜爱又敬仰,觉得世界上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应该辜负美代。
那之后,又过了几天。五月在赤羽的更衣室换好工作服,正往身上系围裙时,忽然接到大唐盛世的领班刘幺妹打来的电话,叫她去取丢在那里的几件衣服。这个电话来的突然,五月倒有些莫名其妙。
大唐盛世是五月上一家打工的中餐厅。餐厅和唐朝那个朝代没有一毛钱的关系,同唐明皇杨贵妃李太白等人也浑身不搭界。名字起得莫名所以,听着比较高端大气,实际就是一家开在一片居民小区里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上海菜中餐厅,来就餐的都是附近老居民区的居民。餐厅不大不小,客人不多不少,素质有好有坏,生意不差也不赖。
五月时隔很久再回到这里来时,觉得餐厅里到处都油腻腻、脏乎乎的,服务员的脸上个个都是麻麻木木的,端再多的盘子,跑再多的腿,每个月总是拿一样多的钱;来得不论早晚,资历不论深浅,工资都是一样的金额,时间久了,自然也就只能是这个表情了。五月坐在大厅里等刘幺妹时,不由得心里奇怪,自己为何当初竟然还会舍不得离开这里。
其实她本来也不需要这些衣服了,只是不想和大唐盛世的人再有任何形式的联系,于是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乘了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过来取。衣服在领班刘幺妹手里,本来是她打电话非要叫五月来取的,等五月来了,她却又故意拿起了架子,半天不露面,叫五月坐在午休时空无一人的餐厅里干等着。
有两个值班的女孩子,一个和她从前比较要好,看得出来很想过来打听她现在哪里上班,工资多少,但最后却只是和她打了一声招呼,没有敢和她多说一句话。毕竟,谁得罪了领班刘幺妹,谁就要收拾铺盖走人。这里工资不高,但好在能够准时发放,也从不拖欠。重新找工作,也还是只能做做服务员,或是路边发放小广告,要么就是去城郊的工厂当生产工人,若是迫不得已,最后只好去做住家小保姆了。
一时闲极无聊,五月仰首看墙上挂着的一面17英寸的电视机,什么频道不认得。广告放了十一二个,时间过去了大半个小时,五月看的昏昏欲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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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兴城郊,小灯镇,钟家。
罗秀才心头砰砰直跳,一眼一眼地盯着月唤看,连热水烫着受伤的舌头也顾不上了,喉咙悄悄地滚了几滚,口水偷偷地咽了几下后,心中暗道,这赵媒婆果真算得上是古今往来数一数二的实诚人一个,待从钟家回去后,得好生向她道谢一番才成。
罗秀才忍着伤痛,生生地将退亲的话又咽了下去。
罗秀才把自己受伤的缘由以及听来的风言风语与她爹娘及两个哥哥说了一番,又与一家子人凑在一处叽叽咕咕地商量了大半天,最后定于本月十八日成亲,且要简便行事,不可大张旗鼓,以免打草惊了姓温的毒蛇。这亲事整整提早了一年,她这一年不过才十七岁出头而已。
成亲的前几日,她娘叫她去门口菜园地里摘些莴苣叶子回来做香莴苣叶菜饭。她挎着小篮子去了菜园地里左挑右选,专门拣嫩叶子下手,不一时,就挑了半篮子。转眼瞧见邻家菜园地里的一株桃树枝伸到自家的地头,枝头上果实累累,却也遮住了一片日头,使得晒不到太阳的一片小鸡毛菜生的瘦弱不堪。她便踮着脚尖,把人家半边桃树上熟透的桃子都摘了个七七八八。
挑了一颗又大又红的,得意洋洋地剥掉果皮,咬了一大口,满口的香甜汁水。翘着小指头正剥余下的果皮,忽听得身后有人嗤嗤笑问:“好吃么?”
她一惊,慌忙回头,额头险些儿撞上一个人的下巴。前一阵子在她家里讨水喝的那个男子——风流倜傥、孝顺体贴、富贵无双的温家二少温凤楼此刻站在她的身后,正眯着一双桃花眼带笑看着她。
钟家门口菜园地里,凤楼不知何时站到了月唤的身后。他的后面还跟着几辆车马及一串挑着担子的家丁,担子上是什么却不晓得。
月唤一惊,手中的桃子差些儿落地,凤楼伸手替她接住,拿到面前仔细相了相,然后还给了她,笑问道:“怎么每次看到你,你都在吃东西?”
月唤艰难地咽下口中的桃子:“我,我……”
凤楼回身向一串家丁打了个手势,那串人得令,将车马拉到她家院门口,堵住大门,随后一窝蜂地往她家院中搬运东西。她爹和她两个哥哥都不在家,也没人出来阻拦。
她差些儿栽倒在地,只觉得心慌无比, 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嗫嚅着:“你,你……”
凤楼呲牙一笑:“这些是聘礼。”又上下看她几眼,沉吟一番,才说道,“至于成亲的日子……待日子选定后我自会来知会钟家一声,你只管安心待嫁便是。那个罗秀才,你不必理会。”
这话说的,好像她家人一不留神,她就要偷着摸着急着赶着往他温家飞奔而去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