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梨子还债的日子。
赵长卿从八千一百两银票里数出六百两给梨子,道,“这些你拿着以后过日子用,余下的我来补齐。”
梨子没接,问,“你哪儿来的银子?”
赵长卿自袖子里取出一只巴掌大的匣子,悄悄给梨子看了一回,低声道,“这是老祖宗以前给我的,总值两千五百两的。”
梨子见匣子里宝光闪烁,直吓一跳,问,“婶子知道不?”
“我的东西,我做主就是。啰嗦什么,以后有了银子买更好的,赶紧把银票收起来。”赵长卿是去不得族长家的,便将一匣子珠宝交给赵梨子。
梨子默默的收了银子和珠宝,想说什么,终是什么都没说,抬脚去了族长家。
冯简真是没料到赵梨子能凑出一万两银子来。
梨子将七千五百两的银票放到双方中人面前,两方核对了银票,冯简道,“还差两千五百两。”
梨子将一匣子珠宝打开,“这些总值两千五百两。”
这些人都是见过好东西的,自然识得里面的珠宝玉石皆是上等货色,赵勇眼皮一跳,看梨子一眼,梨子有些紧张的回视赵勇。赵勇微微颌首,没说什么。
族长赵承道,“贤侄快收起来,这起码值个三千两。”
赵梨子一笑,“都是上等珠宝,若是进当铺,未免糟蹋了好东西。若阿伯看得上,拿出两千五百两来叫冯公子带走,这匣子珠宝便是阿伯的。”
赵承微有犹豫,赵梨子何等机伶之人,道,“我若去当铺,怕还没这个价。阿伯只当成全我就是。”
赵承笑,“这倒也好,你姐姐要出嫁,我正要弄些东西来给她打首饰添妆。”
冯简冷冷的将借据还了赵梨子,收走一万两银票,族长赵承两千五百两得了一匣子成色上等的珠宝,心下亦是欢喜,只是面上不露声色罢了。
赵承问了梨子两句,“我听你勇大叔说给你在卫所补了个差,先吃他三年饷,待你出了孝再去当差就是。”
梨子露出感激的模样道,“我们兄弟都年幼,全指望族里照顾了。这次若非阿伯替我们出头,哪里有我们今日哪。”
先时赵承觉着梨子与小梨花儿这种辣手的姐姐一母同胞,心里还对梨子有些不自在。如今看梨子机伶有眼色,对梨子便有了几分和颜悦色,温声道,“你既叫我一声阿伯,就莫说这些客套话。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同我说就是。”
梨子连感激恭敬的应了。
赵承看一眼赵勇,对梨子叹道,“这一万两银子,我不知你是如何凑出来的。既是过了这个坎,就好生过日子。”
打发了梨子回家,赵承拉着赵勇在家里置了几样小菜吃酒。他与赵勇交情一般,还是赵勇这几年受了将军府抬举,这才亲热起来。只是如今看赵勇,赵承觉着这个族弟还是颇为可交的。赵梨子哪里来得这些银子,无非是靠赵勇帮衬罢了。连那些女人用的珠宝都拿出来了,可见赵家恐怕真是动了家底子。
虽说赵勇与赵大家走得近些,能这样尽心照顾梨子几个,赵勇人品实在不差。赵承便想与赵勇多说几句,也是个亲近的意思。
碍于族长苦留,实在推拒不过,赵勇只得留下,只是这酒到底喝得有些闷。说起赵大家,赵勇几番哽咽,“承哥咱们离得远,我小时候与赵大是邻居,常一起玩耍,不想他到了这一步。他一死百事消,我看着孩子们这样,实在难受的紧。”
赵承很是劝了他几句,及至赵勇告辞时,赵承还令人从家里取了一百两银子,叹道,“你拿着,不是给你的,是给梨子他们兄弟的。叫他们好生过日子吧,都是一个老祖宗生养的,以后还得勇弟你多照看他们。有什么难处,只管与我说。我看梨子这小子怪机伶的,以后说不得有出息。”
赵勇只得收了银子,又代梨子他们谢过赵勇,这才微醉的回了家。
殊不知家里反了营。
凌氏知道赵长卿拿了朱老太太给的一匣子珠宝给赵梨子填坑,气得直接动手打了赵长卿两下子。若是上辈子,赵长卿估计就是跟木头一样干站着挨打了,这辈子她连忙跑到老太太屋里去躲了起来。凌氏一直追了过去,对着赵老太太哭诉道,“母亲!母亲!这日子没法过了!我是造了哪世的业障啊,生出这样不知好歹的孽障来!老祖宗给她的那一匣子宝贝,都拿去替人家还债!”
凌氏哭道,“梨子是你什么亲人哪,你这样挖心掏肺的给他填坑!那是你的珠宝吗?不过叫你存着罢了!赶紧把你手里的银票地契的拿出来,若再叫你装着,还不知什么时候都得给你藏送了去!”
听凌氏骂几句倒罢了,见凌氏要没收她的东西,赵长卿是死都不会给的。
赵老太太劝道,“母亲给长卿的,就是长卿的,她愿意怎么花用,随她就是!”
凌氏哭道,“天底下哪里有这样败家的丫头啊!”
赵勇回家时,家里正乱成一团。
赵勇直接把凌氏从老太太屋里连拖带扶的拖回了主院,皱眉道,“你这是做什么?怎么了要闹的母亲都不安生!”
“你哪里知道那败家丫头干的事!”
“不就是那一匣子珠宝么?”赵勇不仅知道,还看到了!凌氏也反应了过来,气道,“是啊!你也在族长家!梨子拿着咱家的珠宝抵债,你就眼睁睁的看着?如何不要回来?”
赵勇大喝一声,“够了!”
凌氏吓一跳,就听赵勇冷声道,“那一匣子珠宝,是老祖宗给你的吗?那是给长卿的!你想一想,当时老祖宗就指名道姓给长卿的!为什么不是给你的!那本就是老祖宗给长卿花用的!长卿愿意打首饰镶头面,还是愿意拿出去抵了债,都是她的东西!”
凌氏泣道,“有什么是她的?在这家里的,都是家里的东西!她凭什么说都不说一声就拿出去给别人抵了债,她有没有把我这个做母亲的放在眼里!”
赵勇心情本就不好,给凌氏这样歪缠也失了耐性,怒道,“她是早知道你这幅嘴脸才不告诉你!”
凌氏更加哭闹不休,直待下晌赵长宁回家,凌氏身上不好躺在了炕上,苏先生正在给凌氏把脉开药,凌氏哼哼唧唧气若游丝的问,“先生可知道长卿凑银子的事。”
苏先生道,“她从我这里拿了一千两,我倒不知珠宝的事。”随手开出药方子来。
凌氏听说赵长卿从苏先生这里拿了一千两,心下愈发不好了。苏先生温声劝道,“太太放心,我与她师徒多年,这银子是我自愿给她用的,不必她还。”
听到不用还,凌氏心里稍稍好受了些,拉着苏先生的手,流泪道,“我修来这样的女儿,是上辈子造孽。先生修来这样的学生,非但未能孝敬你一二,反是要你倒贴,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苏先生温言劝道,“若不是当时梨花张罗着做生意我掺上一股,后头也没那些银子分。如何来如何去罢了。太太想开一些,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太太若觉着苦,只要想一想我,便也释然了。”
凌氏苦笑,“我哪里能跟先生比,先生是有后福的人。”
苏先生陪凌氏说了几句话,看凌氏精神不佳,便起身告辞了。赵蓉守在凌氏身边嘘寒问暖,端茶倒水,举汤试药,十分周全。
赵长卿问永福,“我拿珠宝的事,母亲如何知道的?”
永福低声道,“我跟着姑娘这些年,姑娘何时见我嘴不严过。我寻思着,是不是姑娘同我说话时,永禄在外头听到了。姑娘也知道,二姑娘那边的宜华总爱来咱们这里打听是非。”
赵长卿道,“叫永禄进来。”
小户人家的丫环也不是有什么天大的胆子,看永禄要吓尿的模样,赵长卿问了几句便叫永福打发她出去了。
凌氏身上不好,赵长卿想着凌氏见她定然心烦,便没去探望,晚饭是跟着赵老太太一处吃的。及至夜色已至,赵长卿都洗漱好了准备休息,赵蓉带着宜华来访。
赵蓉笑,“这么晚了,姐姐还没睡?”
赵长卿不欲与她寒暄,直接问,“有什么事?”
赵蓉对永福道,“你与宜华先下去,我同姐姐有话说。”
永福没动,赵长卿没心思应付赵蓉,道,“好生站在一畔。”
赵蓉不料赵长卿谨慎至此,凑上前刚挨进赵长卿便被赵长卿推开来,赵长卿此方道,“永福,你同宜华出去,今天不叫二姑娘把话说清楚,我看她是睡不好的。”
永福与宜华都告退了。
赵蓉心下不悦,款款坐下,笑,“姐姐如今长进颇大,寻常我都不敢同姐姐说话。”
赵长卿自头上拔下一枝珠簪,拨一拨烛火蜡芯,淡淡道,“要都是这些废话,你就滚吧。”赵蓉来者不善,她若看不出来,就是个瞎子了。
赵蓉脸色一僵,咬牙低声道,“姐姐以前是个凡事不关心的人,我却是好记性,姐姐知道吗?上辈子,我清楚的记的,楚家,一直驻守边城长达十五年的时间,及至帝都兵部尚书过逝,楚将军被召回帝都接任兵部尚书一职。”
赵长卿心下微震,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赵蓉,赵蓉浅浅一笑,“如今楚家家破人亡,不知拜谁所赐呢?”
“还有。”赵蓉笑容愈欢,“上辈子姐姐同梨花儿那样好的交情,肯定也知道梨花儿上辈子并没有手刃父叔祖三人,逃亡在外吧?”
“姐姐现在的确是长进了,爹爹先时因你升官,险至千户一职。可是现在呢,爹爹依旧是总旗,娘亲已经开始厌恶你。”赵蓉低沉的声音里有一种别样的快意,“我的姐姐,你没发现吗?你的确改变了你周围的人,说他们遭受前世没有的厄运,却最终不能改变你自己的处境。今年是姐姐及笄的年份,明年表兄必然秀才高中,姐姐,我知道你现在芳心别挂。只是,姐姐改别人的命易,恐怕改自己的命难吧。”
赵长卿静静听了,她忽然道,“赵蓉,前生你与凌腾相差八岁,只能踩着我上位。今生你们相差五岁,你还想踩着我上位吗?”
“原本我是觉着,你们年龄相差太多,想白头携老,必然要牺牲一人,必然要你沦为继室填房的。”赵长卿笑笑,“如今我才知我错了。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凌腾明年也不过是个秀才,最终也不过是考上进士,依旧要从七八品小官往上爬起。你们只差七八岁,他都不会等你,你竟然觉着他喜欢你!这种喜欢还真是悲哀哪。”
“你知道我与楚哥哥差几岁吗?他长我六岁,都要对我明媒正媒,正室相聘!”赵长卿微微一笑,“不管我的命运能不能改变。我嫁谁都是元配正室,不是什么继室,更不是填房!”
“再说,看你这嘴脸,莫不是上辈子未能如愿?”赵蓉目眦欲裂,赵长卿笑,“看来我是猜对了的。你看,我上辈子那般窝囊,你踩着我都做不了凌腾的填房,难道还寄希望于今生?想再踩我一踩?可怜哪,今生我怎么看也看不出凌腾对你有半点意思,你在他眼中是什么呢?”
赵蓉号称才女,想来也是有才学的,只是才学与教养却是两码事。有些人不必有什么学问,却生就教养极佳,天性如此。而有些人,哪怕才华满腹,仍就失于教养。只看赵蓉便能明白了。
赵蓉冷冷道,“那我们就走着瞧了!”
赵长卿却不想与赵蓉这样走着瞧,她微微一笑,问,“我们之间,还是与前世有一点不同的,不知你看出来没有?”
赵蓉一双杏眼冷望着赵长卿,赵长卿劈手赏她一记耳光,赵蓉整个人都被从炕沿打到了地上去。赵长卿俯身将赵蓉拎了起来,拇指拭去赵蓉唇角破裂流出的血,淡然道,“你看,前世我可从来不敢打你,现在就敢了。还是有改变的,对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有些人身攻击的评论超级生气,还想着怎么在作者有话说里面放两句狠话听听,现在忽然又觉放开了。想一想,还是应该秉持一种矜持吧,如果真去说比那些人身攻击更难听的话,倒像是与读者互骂了。实无必要。
石头是在为自己码字,是在写自己设计的故事,不喜欢的可以不看,嫌文笔差的可以不看。有用的意见,石头会记在本子上,以后揣摩。其他的大纲的设计,随便任何人说都不会有任何改变。不然,若朝文夕改,石头也写不到现在。
这里是有关于前世今生的一点点的个人的看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