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中客人大多都在闲聊,一会有人起身离开,又有新的客人进来,也有顺着旁边木楼上下的。
既然是百姓闲聊,本应以家长里短为主,然而能到这茶楼饮茶的,似乎又与寻常百姓不尽相同。李吉听去听来,近日天气如何、今年收成预判、谁家孩儿调皮等市井乡农之事众客人固然是提得最多的,城中异闻趣事、朝廷大事动向、宫中琐事秘闻、乡老进京、周边诸侯动向等与民无关的却也夹杂不少。
很多内容虽一时难辨真伪,却也让他有不虚此行之感。一些密事甚至是连细作也难打探到的,如果能核实后回报给曹公,就算此次刺杀失败,也当算有功。
因此,李吉耐心地混在人群中,细品着茶味,偶尔插上几句话,有技巧地引导话题往他感兴趣的地方去。
爱来茶楼大厅的这些宾客,都不是那种典型的闷不吭声的老农性格,不少人还自命不凡。众人谈语中,天文地理军事,几乎都能说上一些,还各都有一番道理,争论起来更是面红耳赤、唾沫飞溅。
偶尔有衣袍冠带明显比厅中人都要显赫的进来,顺着楼梯上去,不管是谁,厅中多半有人认得,有人起身招呼,有些还不顾身份的差距,将之前谈论的话题说出求问解答。
面对求问,宽袍高冠者或有不答,也有人随口告之。但不管是谁,只要厅中有人出声招呼,最少也要停下点头回礼,绝无自持身份高人一等,不管不顾抽身便走的。
听厅中茶客谈论这些上楼者的身份,有几位甚至是能直接接触到皇帝的元国新贵。
李吉望着楼梯,这茶楼的楼层并不是区分庶民与新贵的界线,价格才是。
也就是说,只要出得起二楼茶钱,他李吉也能上楼去。
潜入洛阳这些天,就以今日收获最足,李吉心花怒放,只是不知不觉间,茶楼伙计已来换过两次茶叶,原来已渐到日中,饮下一肚子茶水,半分不管饱,只更感饥饿,又怕夏侯锦、龚成久等以为出事,便以觅食为由,出门去寻同伙。
之前议定,夏侯锦、龚成就一直游走在茶楼外售卖货物,等候消息。李吉在里面呆得太久,本以为他二人定会疑神疑鬼,谁知找到二人时,龚成正于洛水岸边树荫下向一名妇人不断赔笑,夏侯锦则席坐在地逗弄妇人的孩儿,都没有半分焦虑模样。
李吉在远处稍等一会,待妇人携孩儿离去,方上前问龚成:“某等为主家成就大事,抛家舍命至此,此次不同往时,汝尚有心私通妇人?”
一行人中,龚成相貌最是俊美,年纪又不大,以前做细作时就常去勾搭妇人,也能从勾搭的妇人处套到不少情报,便无人怪罪。
李吉有此问。龚成翻白眼不理会他,倒是夏侯锦解释一句:“今日不知何故,购物者甚众,我二人所携货物,不过半时辰便售尽,尚不时有人来问,此妇人亦为求购物者。”
李吉也知先前情景不是男女勾搭,只是十二死士中,他之前只与龚成相熟,两人关系最好,之前的问话半为调侃,半为开场白罢了。
夏侯锦解释过后,又问茶楼中事,李吉一一说了。
接任务之初,夏侯锦就知刺杀元皇一事艰难无比,所以耐心要比那一心为新晋家族搏更大名望的卢匡足很多,只是耐心再足,也愁苦眼前寻不到半点眉目的局面,听闻茶楼中可以接触到元国新贵,总算是有个希望,比街上无头苍蝇似的打探强百倍不说,还能借此安抚下渐失耐心的卢匡,顿时展眉道:“此或为转机!我三人可同往,多方打探,得机便结交元国要人!”
夏侯锦是首领,语出为令。李吉从龚成货囊中急取两块麦饼嚼下,垫垫肚子,又返身走回茶楼,进门笑对先前混得面熟的几位老茶客道:“诸公且慢饮,某便往二楼一试。”
一名先前与他聊得欢的老者点头回道:“尔欲贩茶,正当尽知其良劣,自不同我等无事只顾闲坐,速去!”
李吉再向众人告罪毕,就顺着楼梯走上去。
略过一刻,夏侯锦、龚成二人也相继步入茶楼,分别寻位置坐下饮茶,与人攀谈。
与一楼的粗陋不同,茶楼二层厅中摆着二十几张独立的案几、草席,李吉上去,便有伙计过来招呼,问明是要品茶,请他在一张空闲的案几后就坐。
装成起意行贩茶事的行商,李吉先将茶楼所有的不同价格的茶都点上一盏,才放眼打量起其他客人。
比起楼下,这厅中所坐虽有十几人,却显得有些冷清。这些茶客尽顶冠着袍,看不清每一个人的腰牌,但想想也知道多是元国功良之民,几个顶进贤冠的大概还是官吏身份,这些人身份高些,彼此交谈都轻声细语,有两人在窗前对弈,落子只是轻响,也无人去旁观他们,远不如下面一楼热闹。
伙计端来几盏热茶,全用精致许多的白瓷杯装盛,这次茶杯里面也终于有了茶叶的存在,李吉简单分辨下来,似乎低价的茶叶都是用老梗、大叶所制,价高的则含嫩芽多些。
这茶楼共有三层,二层之上还有楼梯,偶尔也有人上下,李吉将茶尽饮完,招伙计来问:“某或来岁便贩此茶来售,欲尽识茶等,楼上尚有佳茶否?”
伙计摇头,笑道:“尊客不知,三楼为店主人聚友之所,并未售卖何物,我楼中之茶,尊客已是尽尝。”
李吉只要探听元皇帝行止,并非对元国新出的茶楼本身有兴趣,听了伙计的话,点头息了再向上探查的心,谁知楼梯上正有一名瘸腿少年杵着拐杖一步一步下来,听到对话,大声笑插话道:“足下若真贩运茶来,可尽售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