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贞醉了,醉得有些不想清醒。她趁着酒意问了那句话,又生怕他立刻转身离去,手指几乎是下意识的攥住了他的衣角。
裴文德这次没有走,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安静的将床铺好,示意她早点休息。
白素贞一千七百多年都没有爱过谁,现在爱了,又爱的那般小心翼翼。她多数时候都是愿意纵容着裴文德逃避这些问题的,然而今日她醉了酒,便忍不住想听到一些什么。
她歪在椅子上摆弄了两下他的衣角,摆弄的很认真,问出来的话,却故带了漫不经心。
她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你是不敢回答吗?”
法海禅师将床前的灯烛挪远了些,一面倒了一杯热茶给她一面说。
“桌上再给你温一壶,夜里口渴了就自己起来喝,小灰它们估计伺候不了你。”
素贞将大半个身子都靠在了桌子上,用指尖在杯口一圈一圈的绕。
她问裴文德:“你有没有爱上我?爱我,或者上我,你选一个回答也行啊。”
白素贞的音色从来有一种软糯,便是如寻常的话自她口中说出来都带着一种撩人,今日的这番话,却道出了一种自己都未觉察的嘲讽和心酸。
爱我,或者上我。
她说的很轻,眼神执拗又倔强。
法海禅师说:“你醉了。”
素贞笑看着他回:“我醉了,你清醒就好。”
她是真的醉了,从爱上他的那天,到此刻,一直醉的离谱。她任由裴文德拉着她的袖子踱到床边。却执意不肯睡去,他便靠在了她每天倚着的那张雕花大床上。
他似乎也有些疲惫,脸上浮现出一抹挥之不散的清浅倦意。他很少坐的这么随意,舒朗的眉眼映在烛火之中,如过往一样亮,一样黑,也一样,让人捉摸不透。
他就用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着她说:“白素贞,我不能。”
白素贞追问他说你不能什么?
他却突然笑了,扶着她躺倒在床上,仰头看着绯色的帐顶说:“我也不知道我不能什么。”
充斥着桃花酿的屋子,似乎也在他身上渲染了一层浓浓的酒意,摇曳的烛火,也晕染了那双清澈眼底的深潭,他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懒。
宽大的僧袍裹在他的身上,总是显得他的身形瘦削而单薄。他和他的这身僧袍,都本不该出现在女子的香闺。但是他做了,也出现了。
这一刻的裴文德放纵的不像一个和尚。
白素贞曾品过这世间许多种最上乘的美酒,有的入口辛辣,酒过烫喉,如青宴其人。有的滋味香甜,唇齿留香。然而裴文德,更像是那种入口极淡的梨仙醉,初尝温润只道寻常,却让人忍不住一杯一杯的饮下,直醉方休。
这应该就是他自己吧。放下手里的佛珠,忘却青灯之下的古佛,其实一直都是这样一个有些随性的男人。
他依旧还是很安静,但是这种静,却比入口的陈酿还要撩人。他的眼神在看着你,你就无法离开半分。
他说:“你乖一点。”
白素贞在这一刻是语塞的,她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强势。他在用最温吞的语气命令她,而她,不由自主的顺服了。
她乖乖躺倒在他身边,他就搂她入怀,轻拍着她的脊背哄她入睡。
白素贞的酒气可能真的上头了,也可能是他动了一些小法术,她开始有些昏昏欲睡,只是强撑着不肯闭眼。
他却是一个耐心极好的人,一直默不作声的陪在那里。
神志迷离之间,她恍惚听见他说:“我不能爱你。”
她便哭了,哭得很伤心,好像此生都没流过那么多的泪一般。
她泪眼婆娑的去找他的手掌,她记得那只掌心里的干燥温暖。他给了她,也回握住了她,握得跟她一样紧。
她听见他说:“我们就这样吧。一直这样,当一对忘年老友。.......你时常说你比我年纪大些,年纪大的人记性总是不好的。.......等我老死了,你还没玩没了的活着,自然也不记得曾经遇到过我了......”
那一夜,他好像说了很多很多的话,甚至像一个喋喋不休的老者。素贞却第一次不想听到他讲那么多话,因为他话里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在诉说着拒绝。
她告诉他:“我不会的,我的记性很好很好,就是不好,也会把你刻在骨头里带到我死。如果我一直记得,你可不可以爱我?”
但是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了,她后知后觉的惊觉到,他在一点一点的抹去她今日的记忆。
她发了很大的脾气,吃力的爬起来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却垂眸看着她笑了,答非所问的说:“世人都道酒能忘忧,酒好喝吗?”
他没有等她回答,也不需要她回答。
他品了此生第一口桃花酿,透过她的唇。
那是一抹伴着妖娆女儿香的甘醇,他轻轻shǔn xī 着她口中的所有,由浅入深,由清醒到痴迷,由浅尝辄止到唇齿相依,他吻的那么真挚,她回的那么热切。双唇纠缠的缠绵,划过贝齿的轻颤,无不勾挑着想要再多些。
一朝初见,你清冷如墨,她妖艳如画。
一朝情动,她爱而不得,你衷肠难诉。
若早知会逢此情孽,是自悔上山,还是自悔僧袍易脱佛难舍。
红尘之中到底谁才是谁的劫?
一吻终了,她偎在他的怀中昏昏睡去,他轻抚着她的长发仍旧贪恋着她的发香。
白素贞说,她不会忘了他,就算死了,也会将他刻到脑子里。可是他不想她那么辛苦,这种滋味,只要他一个人记得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