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贞发现,小和尚似乎自来有种自我调适的方式。至天明自房中出来,他的眉头便不似昨日那般紧皱了。大清早的吐纳吸气一番之后,又默默在房里做了早课。隔了一会儿见她屋里还没有动静,便先吃了斋饭,一个人坐在院中看花看树。
法海禅师虽说是一寺住持,实际上私下里很不喜欢同人打交道。他好像很享受一个人生活,看花看水能过一天,看云看海也是一天。白素贞冬眠犯困的那段时间,据说某和尚破天荒的在看了月余的房檐之后,对着钵里的蜈蚣精聊了一会儿天。
法海禅师的金钵能收妖,但是只收不杀,里面的东西进去以后,修为就化的七七八八的没了。最后,人形也没了,就只剩下修道前的模样。有带毛的,也有不带毛的。法海禅师都是统一的放在一个罐子里养着。
妖精没了修为,自然就同有身家功夫的人被挑断了手筋脚筋废了武功一样。有费了以后决心改过从善者,自然也有七个不服八个不忿想要报仇雪恨的。
然而道行都没了,再生气,也顶多是动物炸毛,成不了什么大事。
法海禅师便将不听话的养在身边,日日渡化,偶尔聊天,算将下来,竟是比平日跟人说话的时候要多了。
小灰曾对白素贞说过,她觉得法海禅师看上去很寂寞,甚至有一点可怜。
白素贞却从来不这样认为。
她认为法海是一个懂得跟自己相处的人,他很享受那种独处的时间。世间很多事情都没有绝对的完满,你觉得一个人站在院中是寂寞的。然而,真正寂寞的人,即便站在人海里,依旧还是一个人。
白素贞想,法海禅师真正不开心的事情实际上是遇见了她吧。
也或者说,遇见了那个非渡不可的劫。
因为这个劫,他需要学着跟一个不着调的女人相处。也因为这个劫,他需要四处游走,无法真正享受路旁的风景。
而这么懂得法海禅师的白娘娘,偏偏要在他兴致勃勃看树叶的时候,趿拉着一双鞋子出来说。
“裴文德,我跟闺女饿了,你去叫掌柜的送早饭过来。”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吧,白娘娘总想让法海禅师知道,你可以看花看水,但是,也得不时记得看看我。死缠烂打也要你看,谁让咱们两个注定要因为一条劫绑在一起呢。
用过早饭之后,“一家三口”又齐齐出了门。为了节省时间,他们直接找上了当地的官府。
素贞在钱塘县里是名人,加之之前有人特意来请过她,因此一连遭受着丢孩子重压的县太爷一听说是白大仙来了,连忙自后衙出来将人请了进来。
结果人是进来了,一众衙役和县官又都看得丢了魂。
是说这世间女子万千吧,管你端庄,素雅,妖娆,顶多也是一句美人便能概去了。偏生面前这位,你说不出她具体哪美,反正就是通身一派风流韵味。分明站在那里就像长着“妖骨”,又无端带着种端庄。仿佛看一眼便是亵渎,不看又耐不住心里痒痒。
法海禅师一直默不作声的看着,眼见着那些人又要被她看痴了,自怀中拿出一缕白纱晃到她眼前说。
“绑上?”
素贞说:“不绑。你起开,没看见人家正看我呢吗?”
法海禅师不由皱眉,说:“光看你了,正事怎么说?绑上。”
白娘娘偏不绑,不光不绑,还拿眼睛四处瞟人家,就差撒欢似的在衙门里跑一圈了。
法海禅师只得自己绕到她身前,一面防着她反抗,一面将白纱覆在她眼睛上。双手环绕至脑后的动作倒像是在抱她。
法海禅师只心无杂念的绑着,本来还在提防这条蛇炸毛,不想她站在那里不动不闹,隔着轻纱还在扬起脸对着他笑。整齐的一排贝齿配着粉嫩的樱桃唇,春日桃花一般,笑的有点得意,又俏的有些不正经。
法海禅师心知,这是又被她戏耍了。然而近在咫尺的这抹娇笑又看的他局促,绑轻纱的手疏地一紧,就听素贞“哎呦。”了一声,连忙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