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晟睿看着飘在厚重积雪上那一张红色鲜明的和离书,一双眸子里除了漫天雪色点缀一点红外别无异样。
此刻,姚静之被南郁北架着,冷言诺被宫月与寒霜扶着,由万千铁骑护着一步步后退,周围成枫没有慕容晟睿的命令也只能这般看着。
只有成王终是忍不住上前对着慕容晟睿道,“皇上,静妃还在冷言诺手里呢。”一句话让慕容晟睿从那和离书中收回神,手掌运极内力,一挥,地上静躺着极将被雪覆盖的和离书就这般化落为灰烬,与雪融为一体。
冷言月此时被李若风拉在一旁,看着慕容晟睿毁了和离书,看着慕容晟睿终于抬起头,听着慕容晟睿轻声道,“好一个和离。”
冷言诺停住脚步不动,缓缓转头看向慕容晨睿。
“怎么,难道天慕新皇觉得不够,还想让我再留下点什么。”冷言诺言语疾风,整个脸都沉在这越来越大的雪中,没有情绪,触目所及的只是那眸中一汪黑暗。
“冷言诺,你好,你很好。”慕容晟睿语声如云飘在这白雪之中,让人所感的都只是冷言诺的忘恩负义。
“蠢笨如猪。”天空中突然传来一声毫不掩饰的嘲笑,众人看去,只见天际处两道天青色自雪深处如风般飘来。
宫月一喜。
寒霜面色却更是复杂。
南郁北无所谓,只是架着手看姚静之,注意着四周。
冷言诺轻轻转了转头看向来人。
宫烈与蓝枫。
“蓝枫终于开窍了。”宫月欣慰的看着冷言诺开口。
冷言诺嘴角漫起一丝苦涩,面色有些复杂。
而宫烈的话显然是对着冷言诺说的。
“没想到,我竟然有一个你这般蠢笨的妹妹。”宫烈普一落地,便对着冷言诺不阴不阳道。
冷言诺没有反驳。
宫月上前一步,“哥哥我是让你来带姐姐回烈国的,不是让你来伤她的。”语气里对冷言诺极尽之捍卫。
宫烈上上下下扫了眼冷言诺,清冷如月的面容上升起一抹轻霜,“她,肯吗?”
“她肯。”宫月点头。
“她肯,会在早知自己身份时不与你我相认,她肯,会千方百计与我们分走两端,她肯,会得罪四大长老,她肯,会落得如今这地步?”宫烈连词贯语让宫月面色一呆。
寒霜紧紧的护着冷言诺,毕竟宫烈曾经对冷言诺的敌意那般明显,纵然是小姐是哥哥她也不允许伤到她。
“我一点不喜欢你。”这是宫烈的回答,但是说话间,手却已经去把冷言诺的脉搏。
冷言诺不动,其身旁寒霜对着宫烈一眼不眨,小心谨慎得很,小姐现在弱得很,可不能忍受谁再来推一把。
触手之冰让宫烈也不禁皱起了眉,然后轻笑,“害人终害己,你算计了所有,将我与宫月推出你的掌心,迫切想要脱离烈国公主的身份,甚至不惜那般伤害南木宸只为了你心中固热的那抹温软,而今呢,你却将自己算计了进去,算计得万劫不覆。”
冷言诺此刻终于缓缓的看着宫烈,“宫烈,你是来嘲笑我的吗,如今嘲笑够了了,是不是可以闪一边去。”
闻言,宫烈眉宇一皱,“不识好歹。”
宫月很是焦心的皱了皱眉,一旁蓝枫已经走了过来,只说了两个字,“离开。”
“呆木头,无论如何,你要护好我姐姐,就如你之前一样。”宫烈对着蓝枫谆谆教导。
蓝枫依旧那幅呆表情,却点了点头,这是极微小的改变,却也是极大的改变,冷言诺轻轻一笑,然后道,“再不走,就都走不了了。”
“本宫就不信,今日我烈国精衣铁骑两万,会走不出这天慕一个城门。”宫烈说这话时看着对面数米之遥的慕容晟睿,二人隔着雪花相视,那相隔的雪花都好似僵住不动,然后以化得更快。
须臾,慕容晟睿看着冷言诺半响,突然脚尖一点,登空一跃,上了皇城之巅, 一手挥令,语声温凉玉润却碎了谁的心,“弓箭手准备。”一声令下,皇城四周阴暗气息顿时铺陈一片。
冷言诺不再看那皇城之巅,心冰,脚凉,内力被锁太久,而这大雪太过冰寒,她此刻除了冷还是冷,没走几步,便觉得四肢无力,虽还是被宫月与寒霜扶着,可是当真是没了一丝力气。
寒霜上了一匹马,此刻就要去拉冷言诺,却突然听宫烈清冷道,“我和她同骑一骑。”我字出口之时,手已经如一弯月怀抱,抱起冷言诺落在一匹马上,手如皓月一挥,更不知哪里一披风大大落下将小小的冷言诺包裹在自己的怀里。
一切动作一气呵成,看似毫不在意,三面粗心,实则细心温柔将冷言诺护得极好。
“真是蠢笨。”宫烈的嘲笑响在冷言诺的头顶,这是宫烈今日第三次说她笨,有这样一个铁面柔情的哥哥其实也不错,冷言诺唇角扯了下本想笑笑,却还是笑不出来,原来已伤至如此,心中想笑,而周身麻木的痛却让她也做不得这个动作。
皇城之上,清一与清二不知何时候拥了过来,他们看着慕容晟睿,又看着此刻皇城下方欲以护着冷言诺离开的万千铁骑,却还是只是静静站在一边,王爷与王妃为何要闹得这般,这般……
风雨起,欲见磅礴之势,宫烈一声号令,铁骑踏出,皇城之上,万千箭矢在雪中急速袭来。
天慕百年不见血染的宫门外,即使当年先皇甍逝,外来敌人侵犯,各国虎视眈眈,却都不曾至宫门,而今,雪日,此地,厮杀,狂喊带着满天箭雨,似要震破这苍穹。
而这么吵闹的乱七八糟的世界里,冷言诺却只能紧紧躲在宫烈的怀里,隔着那披风露出一角,看着这灰蒙蒙的天。
生死方见真情,这些都是属于她的真情,以后这些温暖都将陪着她走向那未知的,她原本不想选的路。
“齐王,我知道你是南国齐王,如今南国与天慕关系紧张,你还公然帮着冷言诺,更挟持我国静妃,欲以何谋。”成王年老力壮,竟然也亲身追击而来。
南郁北挡箭,趋兵,却终是没有放开姚静之,此时听着成王之言,笑了一笑道,“成王说的对,我就是南国的齐王,我就是想要挑动天慕与璃王的关系,最好两国打起来,这样我才最高兴,你最好通告天下,我南国齐王跑来挑动你天慕与南国的关系。”
成王被南郁北如此说,反倒面色一沉,语声一噎,原本是借着此语故意让南郁北分心,没曾想他竟然还顺着他的话儿说,倒倒让人觉得他不是真的齐王,可是他明明就是。
南郁北此时一边应敌,一边抓着姚静的手却丝毫不放松,如果最之前不明白冷言诺为何让他束住姚静之的穴道,那在冷言诺唤姚静之为荣清音之时也明白了,荣清音,慕容晟睿这颗棋子插得可真够深的。
“南郁北,告诉慕容晟睿,我们只要出城,一出城便会放了静妃。”冷言诺的声音轻轻的响至南郁北耳边,虽然轻,可是却一下子吸引众人注意力。
因为冷言诺早已名动天下,早不是当日里在丞相府伪装柔弱的三小姐,一路走来,她所做之事,明面的,暗处的,都已经让她之名让街巷孩童传唱。
一旁忙着对会箭矢的乌衣铁骑这才看着躲在宫烈怀里的冷言诺,这就是天下竟相传言的璃王妃,就是他们皇上留至天慕的血脉。
南郁北听到冷言诺的话,又看了眼手中的姚静之,这才看向皇城之顶,“听到了吧,想要她活,就让我们出城。”话落,还将姚静之往身前一挡,正刺向姚静之的箭,慌忙被成王与一旁的李若风挥开。
空气中一时间静滞,所有打斗也于此时戛然而止,天慕之人看向皇城之顶那男子。
烈国这边皆看向冷言诺。
“愿你言而守信。”半响,慕容晟睿同意。
“绝不食言。”冷言诺声轻,却坚决。
两万铁骑马蹄声踏乱天慕京城风云,人到,城门开,积雪印马蹄,冰寒留心伤,冷言诺最后看了一眼这雾蒙蒙的雪天,看那皇城之巅,眸光里也似晕上了一层雾。
“放她走吧。”冷言诺突然淡淡道。
“我想着要不要在她脸上留朵花。”南郁北突然悠悠道,话落,还对着寒霜轻笑道,“霜儿,你说呢。”
“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寒霜厌绝姚静之,在看到她站在慕容晟睿身边时讨厌,在知道她就是荣清音之时更是厌恶至绝,她心中恨不得想杀了她,可是她知道,大局为重,她此刻不能,这里还是天慕国土。
“那好吧…。”南郁北举起手…。
姚静之面色不动分毫,一副大义凛然。
“啪。”一个轻脆的耳光响在这雪色长空,响在此时后方兵将围城的空气里。
自然不会有人放心这般放冷言诺等人离开,该是要以防一的,此时皆懵然的看着那突然一巴掌,打得姚静之头上的紫金玉钗都重摔落雪地里,转眼看不见。
天慕成王与成枫还有随后跟来的京兆尹等大臣自然不乐意了,可是不乐意也不敢上前。
南郁北手僵在空中,与众人一起看向动手的宫月,却只见宫月轻吹了吹手,“一不小心打重了,差点弄脏了我的手。”话落,继续轻着自己的纤纤玉手。
“那我也想要脏一下。”南郁北话落,就要一掌再向姚静之扫去,却突然自城墙之上一道猛烈的罡风侵然而下,生生化去了南郁北的掌力的同时,还将姚静之给吸上了城墙之上。
南胡北甩了甩手,看向城墙之上那人,只是轻嘲的勾了勾唇角。
“二皇子,你只有半柱香时间带走她,过时不候。”城墙之上慕容晟睿声音不大却足够了在场几万人听得清楚。
宫烈弧起一丝冷笑,然后,勾了勾唇,“足矣。”话落,一声令下,铁骑浩浩荡荡紧随而去。
“宫烈,我是不是一个善良的人。”马儿奔腾中冷言诺突然问。
“不是。”
“那我是不是一个守信重诺的人。”冷言诺继续问。
宫烈似乎明白冷言诺想做什么,微微一笑,“不像。”
“弓箭。”几乎在宫烈话落的同时,冷言诺对着身旁铁骑沉声道,话风落便有人将弓箭递上。
冷言诺转身,从宫烈怀中错开,对着城墙之上,面目肃冷,拉弦,搭弓,“助我内力。”身旁宫烈一掌按在冷言诺背上,而冷言诺,箭头赫然直指皇城之巅,那抹白,那抹黄,“嗖。”一箭携雷电霹雳之势划开万千冰雪,更是剖骨带肉,直射慕容晟睿眉心。
“皇上…”
“晟睿…”
“主子…。”声声急唤奔向皇城之上。
人影四起,急飞纷乱中,有一抹红艳,冷言诺冲正向慕容晨睿奔去的花千尧一笑,冷而艳,声朗而绝决,“这雪,我冷,你也尝尝。”
皇城之上,慕容晟睿此时正将姚静之推开,身子来不及躲避,箭至眉心之际,只得微微一偏,任那一箭直直穿透肩胛骨,鲜红的血转瞬将雪白披风染成一朵朵晕红而潋滟的花,乱了众人之眼。
“走。”冷言诺一声大喝。
万千铁骑如一团团乌云层层奔涌离开,而冷言诺也终于晕倒在宫烈的怀里。
……
天慕这场雪下一连下了五日,终于停了下来,而越离京城,越无积雪,五日前,宫烈带着冷言诺等人一行,一路急行一日一夜,幸而这慕容晟睿倒是说话算话,没有派人追逐,宫烈当即下令,让两万铁骑分散离开,自己只留有数十人暗中保护,然后便乔装而行。
毕竟冷言诺的身体需要休复。
而冷言诺当日一晕倒睡了五日,中途再未醒过,若不是看着冷言诺面色越来越红润,寒霜估计早就回去找百毒老人来施救了。
此刻,南郁北,宫烈,宫月,寒霜,蓝枫以及在马车上依然未醒的冷言诺一行六人正停留在一个效外湖边。
湖水清悠,草暖温宜,似乎那一个雪日不过一场恍如梦境。
“寒霜,姐姐还没醒吗?”宫烈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寒霜压低声音道,生怕打扰了马车里面安睡之人。
寒霜摇了摇头,面染担忧,“还没醒呢。”
“哥哥说了,姐姐之前内力被锁太久,又那般顶着寒霜风雨伤了肌肤血肉,使得血液受阻,但是哥哥已经给她吃了烈国的回神丸,一定不会有事,放心吧。”宫月一贯在外都大喉咙,此般竟然这般小声温柔的说话,让寒霜都不禁呆了呆,或是平时她还能揶揄几句,可是现在她真笑不出来。
五日,冷言诺睡了目日,整个队伍便沉寂了五日。
而这五日里,南郁北总想着占寒霜便宜,被寒霜挡回,蓝枫总是呆呆却总能便到宫月大便宜不着,小便宜不断,于是此刻南郁北拉着蓝枫走至一旁去讨教追女心得。
宫烈依然清高冷,反正南郁北和蓝枫对他来说无任何威胁,现在也可以说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南郁北喜欢寒霜,寒霜又是苗宗少宗主,蓝枫喜欢宫月,虽然他不太同意。
“哥哥,我们就这样带着姐姐回烈国?”宫月此时走近正坐在湖边看日落的宫烈道。
宫烈闻言,沉寂在远方浅浅阳光下的薄绒眼皮抬了抬,看着宫月,“你不是想让她回烈国吗?”
“那是没有办法,那样的坏境之下,我真的不想她留在天慕,可是真的回到烈国…。”宫烈面色有些复杂有些灰暗,“我知道父皇有传信于你,他一直就知道姐姐是他的女儿,他那样一个男子既然猜到,可是他竟然允许姐姐在外逗留这般久,却并未下令找回,如今,虽然他同意你带着两万铁骑前来救她,可是我总觉得…。”宫烈又犹豫了一下道,“更何况,如果姐姐回到烈国,照理说她就该是烈国下一任圣女,可是…。”宫月一贯放纵洒脱的眸子里也染直怀丝不该属于她眸中的轻愁,“那日在南国锦华流久我去与姐姐告别,那时我还不知道她的身份,直至我走在门口时,她突然传音入秘,说她一定会幸福,让我别挂心,当时我心里就有怀疑,没想到她竟然当真是……。”
宫烈一如清朗俊树,星眸俊目,眸微褐色而清冷如淡月,此时微微抚了抚衣袍,语声缓而自有深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淹,那个老头儿连安王死这般大事都不在意,甚至于南国无丝毫责怪,又会在意什么,是福是祸,你觉得此刻如果不带她回烈国,还能去哪儿?”语气里最后竟似有惆怅。
宫月看宫烈这般表情,心底却突然一个小步冲过去抱住宫烈,“哥哥,你之前不是真的想要杀姐姐吧,你早就猜到了对不对,其实比起我,比起她自己,你更不希望她回到烈国对不对,所以你才那般,而你之所以出手杀了二长老,也是因为看出二长老对姐姐敌意明显,所以才…。”
宫烈眸光轻轻的晃了一下道,“就你最聪明。”
“所以我说,本小爷是最聪明的。”宫月在宫烈怀里笑得开怀。
“宫月,你是女子。”宫烈有些头疼的提醒宫月。
而此时,马车里,悠悠转醒的冷言诺动了动眼珠,抬了抬头,感受着窗外微暖的阳光,轻轻的笑了一下,方才宫烈与宫月的谈话她自然也听在了耳中。
只是,冷言诺又抬了抬手,嘴角带起一丝苦笑,果然是爱得太深了么,所以伤得也这般深。
正在此时,马车车帘被人撩开,紧接着响起寒霜惊喜的声音,“小姐,你醒了。”
“嗯。”冷言诺轻轻应声,声音竟然不觉得沙哑,看来寒霜即使在自己晕迷中也给自己喂了水,而且自己的身体显然比之雪夜那晚好了很多。
“我睡了多久。”冷言诺盯着头顶上的天花板轻声问道,而也正在此时,宫月与南郁北等人竟相拥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