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热的天气里总会有蝉不停的鸣叫,教人更为心烦意乱。
楼息放下手中的书卷,皱眉看了看窗外的绿树浓荫。外头有人敲了敲门,响起的是男子轻快的声音:“表弟,我家老头子找你有事。”
楼息应了一声,放下书卷走出房间,同门外的人打了个照面。这是个极为俊俏年轻的男子,唇边总是含着三分跳脱的笑意,让人一看不由心生好感。
“蕴采,舅舅找我有什么要紧事吗?”
楼息低声问道。
三年前他含冤被贬交州,到了交州不久,一道圣旨又把他带到了云州,也是在此,他同江家认亲,得知了许多秘密。
有人盯紧了江家,他也不好写信递去云京,只能从偶尔的闲言片语中得知如今楼府的情况,一直忧虑不已。尤其是这几日心绪难安,隐约有不好的预感,今日练字时更是折了一支毛笔。
一切都是不好的征兆。
“我也不知,但老头子面色凝重得很,恐怕有大事了。”
江蕴采蹙了蹙眉,叹了口气。
行至书房,江锦等候已久。见到自己的儿子和侄儿,他紧蹙的眉头才稍稍舒展,脸色沉凝:“你们两个,即刻收拾细软,离开江家。蕴采往扬州去找靖王,息儿去凉州,没有我的书信,就不要回来。”
楼息心中一震:“舅舅,怎么了?”
“没怎么。”江锦负手看着窗外,沉默半晌,“听好,这是我的命令,无论如何,你们离开后,不要回云州,更不要去云京。”
江锦的态度无比坚决,不等两人反对,便差人收拾了东西,将两人赶出了江家。
两兄弟面面相觑,不知江锦到底是什么意思。斟酌许久,见江家大门关得严严实实,身上细软也没多少,两人只好分道扬镳,按江锦说的去做。
楼息一人一马,独行而上。
他知道身边有一个江家的高手守护,便也不甚担心。慢慢行至凉州时,已经过去了半个月。才一进凉州城,铺天盖地的消息便传了过来。
十日前,江家被判通敌叛国,满门抄斩。家主江锦拒不受捕,被当场斩杀。整个江家顷刻间分崩离析,万贯家财皆充入国库。
楼息听得脸色惨白。
仿佛从九幽之下而来的阴寒,从脚底漫延到头顶,他忽然打了个冷颤,耳边又传来酒客的低声讨论。
“说起来,那个臭名昭著的女吏,啧啧,终于露出马脚,被关了。”
“你才知道?都进大牢好几个月了,哈哈哈哈大快人心啊!”
“女人啊,就该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相夫教子。当什么官吏?这不,下场还不是惨惨的,还以为可以留名青史不是?”
“叫我说啊,这个楼湛也是罪有应得。这样一个不知廉耻、贪污受贿罔顾王法的人,也算是官吏?”
说话的酒客轻慢地“呸”了一声,“连千人骑万人跨的妓子都不如!□□!”
楼息的眼睛顿时就红了。
他一步步走过去,冰冷地盯着说话的几人,最终目光落到说话最难听的那人身上,一字一顿:“有种再重复一遍?”
那个酒客一愣,被他这副表情惹得怒意横起,冷笑一声:“小子,你不会是被那种□□迷得死去活来的吧?毛孩子还是要擦亮眼睛,那种女人……”
楼息直接提起凳子,“嘭”地往那个酒客脑袋上砸去。他的力道极大,一下子就见了血,那个酒客直接晕了过去。
酒楼里尖叫声四起,那几个也骂了几句的酒客更是畏畏缩缩,嚎着“杀人啦”。
楼息冷漠地瞥了他们一眼,弹弹衣袖,直接下楼。他身上煞气太重,也没人敢阻拦。直直走进了一条暗巷里,楼息才无力地靠着墙坐下,满身冷汗,颤抖着道:“……你快出来!江家到底怎么了!我阿姐到底怎么了!”
暗处的人沉默半晌,低声道:“如您所闻。”
楼息:“什么意思?”
江家没有了,楼湛被关进大牢了?
他的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呆坐片刻,摇摇晃晃地站起:“……我要去云京!”
那人一口拒绝:“不行!”
“别他娘的说些没用的话!”楼息嗬嗬喘着粗气,突然暴怒,“滚!我不需要你了!江家没有了,你不用再跟着我,该去哪儿去哪儿!”
他咬了咬牙,话毕直接冲了出去,那人原本因他的话愣神了一下,再反应过来时楼息已经跑进了街上的人流中。他穿得粗布褐衣极为普通,一进入人海便再难寻得。暗卫慌了神,连忙四处寻找。
原本他以为楼息会去东市买马,到东市从早晨等到下午,都还未见到楼息,心中顿时一沉。
楼息八成是徒步离开了。
楼息确实是徒步离开了凉州城。
走了三日,他才再次看到一个小镇,买了些干粮,再买了马匹,随即便不眠不休地奔向云京。
他日夜兼程而去,前途未卜,云京仿佛一尊张大了嘴等着他自投罗网的妖怪。但他除了前行以外,别无选择。
到达云京时,已经是最闷热的六月。云京里依旧繁华似锦,他跌跌撞撞跑向楼府,远远的就看到了被摘下御赐牌匾、贴着封条的楼府大门。
他的脑袋轰的一声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