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他的前妻。
而他,则是她的前夫。
这天是11月3,正好走到了11月的最后一天。
亦是在这一天,素来身体很好的温博明,温家的前任掌舵者,却是突然从皇城传来了消息,已经卧床不起,气如游丝。温家十几个私人医生纷纷踏入了皇城的老宅内,夜以继日的守候在旁,以最后的努力想要护住那一口心脉来。温隽凉、温开朗以及温思瞳亦是纷纷去了皇城老宅。
还有前来的人便是沐笙。
在那老宅的卧房内,窗户却是那么的通透敞开着。温博明就斜斜的躺在了牀榻上面,姜碧蓝就坐在牀旁,她的眉眼微低,她想掩去那眼里的悲伤,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姜碧蓝二十五岁嫁给了温博明,眼下她恰好已经六十岁,他们做了三十五年的夫妻。三十五年,一万两千七百七十五天。她一直在他身边,即便是在温家最为动荡的时候,他被当时的温老太爷贬至边陲小镇,她亦是执拗的前往跟随。
这段婚姻,是她求来的,所以即便她知道他的心里无她,她依然甘之如饴。
她不是什么高尚的人,她也想要一个全心全意爱她的丈夫。她使过手段,耍过阴谋,想要将他占为己有,爱本来就是自私,又是何人能豁达面对。
但是,不爱就是不爱,永远无法变成爱。
那一片的海棠花,一到盛开的季节,便是拼命的绽放。没有人知道,她其实最不喜欢的就是海棠花绽放的时候,所以一到那个季节,她便不再踏入后花园。
那是她一个人的心灵归属,亦是默默蛰伏在心里的梦魇。
更是一个人的天荒地老!
此时,卧房内却是寂静着。温博明看上去好似不像是要离开的人,他的眸光一直望着那窗外,似乎是在等什么人来。他的脑海中一直回荡着那抹身影来,是她扎着两个麻花辫子,穿着厚厚的棉袄,向他跑了过来。她跑到他的面前,红通通的脸颊,他想伸手去触碰,想帮她取暖。
却是她挥开了他的手,道:“没事,我皮厚,冻不伤的。博明,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是烤红薯,趁热吃,暖和。”
突然,温博明开始喃喃自语起来,“烤红薯,烤红薯。”
这个话语,姜碧蓝亦是听见了。她将头撇到了一旁,这个素来狠辣的女子,此时却是默默开始落泪起来。可是她又是那么要强的性格,就算落泪,她亦想藏着,掖着。
“阿蓝。”他唤她。
姜碧蓝点了点头,可是她并未抬起头来,此时她却是不敢去触及他的眼神。
他说,“对不起!你的心愿,一直无法帮你完成。来生,如果还有机会,我不会再让你等,我不会再让你等。”
此时,她慢慢的抬起了头来,是一双烫红的眼眸,是不再年轻的面容,却仍是有着年轻时的倔强情深,她看着他,她说,“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不会再给你机会。我给你的机会也就这辈子而已,既然你不要,那就这样。”
——你不需要允诺我来生之事,你的来生应该去找“她”。
闻言,温博明却是怔在了那里,他的面容此时较之常人显得更为黄一点,他却是微微笑了笑,就像是姜碧蓝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那是一个午后,他捧着一本书站在了树荫底下,正正细细阅读,她看见他朝她一笑。
那时候的姜碧蓝从来不知世界上真的有一见钟情。
却是讽刺,她的一生似乎都在诠释“一见钟情”的涵义。因为她对他“一见钟情”所以千方百计嫁给他;因为她对他“一见钟情”所以甘愿为他生儿育女;因为她对他“一见钟情”所以她在他身旁整整三十五年,她明知道他不爱她;因为“一见钟情”所以她愿意放下姿态,接受他跟别的女人生的孩子,视如己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