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那百十匹战马,分明是来自于不同地方。从马上的烙印来看,大都是从陈留过往通行的客商所有。这也说明,雷绪可是做了不少大案。而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夏侯渊都未能察觉到,就算说破了天,夏侯渊也不占道理。这也让夏侯霸看邓稷等人,更有些不太顺眼了。
你说你们好端端的,去海西赴任就是。
偏偏多管闲事,岂不是摆明了要打他父子的脸吗?
所以,当夏侯渊决意在雍丘宴请邓稷等人的时候,夏侯霸就有点不太乐意。
而个天色已晚,自己这么多人在这里等候邓稷那帮人,邓稷却迟迟没有出现,夏侯霸可就有点压不住火。
不过,夏候渊既然开口了,夏侯霸也没有办法。
但心里面已拿定了主意,等邓稷那帮人过来以后,一定要找个由头,好好的羞辱他们一番。
这主意拿定,夏侯霸倒是轻松了不少。
于是和身边的几员将领,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起来。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天色也越来越晚。
夏侯渊等的也有些不耐烦了,站起来刚要往外走,就听门外才军士禀报:“将军,府衙外有高阳亭亭长胡华,说是奉了海西令之名,有书信送来。”
“嗯?”
夏侯渊脸色一沉,旋即道:“让他进来!”
“父亲,邓稷这些人,真是太无礼。您好心好意宴请他们,结果他们却让个高阳亭亭长过来,算哪门子道理?”
“仲权,你且住嘴。”
夏侯渊心里也有些不高兴。
那张犹如刀削斧劈般,棱角分明的面庞,微微抽搐了一下。
可他还是压住了火气,厉声制止了夏侯霸。
不一会儿的功夫,一个白发老者,手持竹杖,颤巍巍走进了府衙。
当一双双凌厉的目光凝视在胡华的身上时,胡华也不由得直哆嗦,一进门便匍匐在地,颤声道:“高阳亭亭长胡华,叩见夏侯将军。”
本来,夏侯渊心里很不舒服。
就像夏侯霸所说的那样,你一个小小的海西令,虽然帮我平定了盗匪,也不该如此拿捏架子。
他准备发作一通,可是看胡华那模样,到了嘴边的斥责言语,又咽了回去。
“胡亭长,你先起来。”
“小老儿遵命!”
待胡华站起来以后,夏侯渊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
“胡亭长,邓海西他们,为何没有过来?”
胡华连忙说:“邓海西说,他们要赶往海西,己经耽搁了行程。所以在天黑前,便动身了。”
“什么?”
夏侯渊眼晴一瞪,“他们走了?”
“是!”胡华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副白绢,“邓海西还托付小吏,将此书信,奉与将军。”
夏侯霸起身,大步走过去,从胡华手里一把夺过了白绢。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他读了两句,不由得愣住了。
“这又是什么东西?”
夏侯渊一蹙眉,走上前从夏侯霸手里接过白绢。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这是一首五言诗,而且属于乐府题材的五言诗。白绢上的字迹,看上去有些呆板。方方正正,好像也没什么特别之处。说不上好,也算不得太坏,中等偏下的水准。不过这诗词却……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赢。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救赵挥金槌,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煊赫大梁城。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轻。”
夏侯渊拿着白绢,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这白绢上的《侠客行》,无疑是出自于曹朋之手。
有汉以来,正是一个任侠流行的时代。无论是曹操还是夏侯渊,少年时也都曾醉心于此。
赵客缦胡樱,吴钩霜雪明……
此二十宇,今夏喉渊不由得想起当年为游侠儿时的景象。
那种气势,那种精神,今夏侯渊至今回想起来,犹似历历在目,栩栩如生。
而后‘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则又是曹朋向夏侯渊表明了心迹:我们之所以插手这件事,并不是图名利,也不是为求富贵。
尚义,重喏,在东汉末年,无疑是一种极为高尚的品质。
夏侯渊不由得想起了《金兰谱》:毋以名利而倾轧,毋以才德而骄矜。
小八义之初,只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理想,扶天下,安黎民。而今,曹朋他们也正在如此做……
陈留是什么地方?
也就是当年的‘大梁’所在。
想当年,朱亥、候羸两壮士窃符救赵,夺晋鄙军,是天下楷棋。
在这两位壮士面前,我们所做的这些事情,又有什么值得称赞?慷慨成素霓,啸吒起清风。我们只是希望能做出一番事业,而不是像那个杨雄做《太玄经》一样,穷经皓首,与社稷何异?
“父亲,你怎么了?”
夏侯霸见夏侯渊一直没有说话,拿着白绢呆呆发愣,忍不住上前轻声询问。
夏侯渊突然笑了!
他长出一口气,“却是被小儿小觑了!”
说着,他问道:“胡华,这首诗,可是邓叔孙所做?”
“呃……非也!”
“那是何人手笔?”
“此邓海西妻弟,曹朋所书。”
“曹朋?”
夏侯霸扭头,向胡华看去,“就是小八义之曹朋?”
“呃……这个小吏也不清楚。不过曹公子唤典公子为三哥,唤许公子为二哥,应该就是吧。”
小八义之名,仅限于许都流传。
不管曹真这些人是什么出身,毕竟年纪摆放在那里。
所以,很多人都认为这只是少年所为。就连小八义这个称呼,更多的也是带着几分调侃之意。
胡华一辈子没出过陈留。
最远也就是来过雍丘,去过田县,又怎知‘小八义’的含义?
“父亲,我去追他们回来,再好好责问他们一番。”
“责问什么?”
夏侯渊眼晴一瞪,“整日里就知道争强好胜,也不知好好读书。且看看人家,年纪比你小,可这见识和胸襟,却非你能比拟。邓海西所言不差,他公务在身,逗留此地也却无意义。
传我命令,雷绪等人的事情,暂秘而不宣……雍丘令!”
“喏!”
“你可以对外宣称,发现鹿台岗有一伙贼人,故而才出兵平定。”
夏侯渊那是什么人?
从曹朋的这封书信里,他隐隐约约,猜到了几分真相。
恐怕,这个雷绪……并不是那么简单啊!
扭头看到一脸茫然之色的夏侯霸,夏侯渊不由得眉头一蹙,心里想道:仲权整日随我于行伍中,虽说练得一身好武艺,且明练兵之法,但似乎还少了几分历练。他这般年纪,正是求学的好时候。若一直待在我身边的话,恐怕会耽搁了他的前程……倒不如,为他寻个老师?
这念头一起,便再也无法消抹去。
只不过,夏侯渊一下子也想不出合适的人选,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父亲……你怎么了?”
夏侯霸也有些奇怪,怎么父亲今天这么容易走神呢?
夏侯渊醒悟过来,哑然失笑。
他突然间好像想起了什么,又拿起白绢,仔细默读一遍。
“来人!”
“在!”
有亲兵闪身从屋外走进来。
夏侯渊笑道:“去把我那匹照夜白牵过来,立刻着人追上邓海西,将它赠与邓海西妻弟,曹朋。告诉邓海西,他的意思,我已经明白。请他放心。只管做事,我当于陈留,观其大才。”
夏侯霸闻听,顿时瞪大了眼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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