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碧莲的二叔因家贫,在县城客栈当账房时,被东家女儿瞧中,招了他入赘,这也是他唯有三个女儿,却不敢纳妾之故,想着没儿子,心里到底有些遗憾,一听说家乡遭了水灾,就特意回村,兄嫂已故,倒是两个侄儿侄女被人救上来了,看侄儿好好的,心下难喜,想着自家侄儿总比外头买来的儿子强,就领了青杨回县城,却江碧莲给丢下,任她自生自灭。
刚被救上来的江碧莲若有一碗姜汤,再着人细细调养,也不至因病去逝。
江若宁此刻在江家村里搜寻了一遍,终于在村长家倒塌的房居衣橱里寻到一个布包,启开一看,里面有几十两银票,还有一份户帖,上面清楚地写着村长的大名,与他儿子、儿媳及孙儿孙女一家六口人的名字。
她轻叹了一声,若是用自己的更好,因为村长最大的孙女才八岁,她怎么瞧也不止八岁。
然,就在这时候,她听到村头传来了一阵女娃的哭声,“爹娘爷爷大哥二哥”
江若宁踩着泥泞小路往村头奔去,却见在一棵歪脖子的麻柳树上,竟然还有一个小女娃,她用布绳绑系在树上,许是怕大水来时将她冲跑了,树上又绑了一个篮子。
“碧莲姐姐你是碧莲姐姐”
江若宁着实没江碧莲的记忆,心下迟疑着,“天太黑,我瞧不清楚你是谁,你是”
“我是翠莲翠莲”
这是村长家的孙女。
“你怎么在这里”
“洪水从东边涌来的时候,爹娘让大哥、二哥爬上那边的大树上,不想哥哥爬的树上有太多的人,把树给压折,他们掉下去就被洪水冲走。我爹跳下水救哥哥,我娘心里着急,她怕我抓不住树,就用绳子把我系在上面,又将一篮子吃的果子、馒头留给我。娘说,如果我饿了就取来吃。
娘说朝廷不会不管我们,一定会派人来救我,只要我见到就出声,他们就会发现我。可是我解不开娘系在背后的结,就一直在这树上,这几天,我饿了就吃馒头和果子。”
江若宁问道:“翠莲,村里其他人呢”
“我不知道,我等了几天,就只看见你一个。洪水来的时候,我们家住得最远,所以逃了出来,可我爹娘为了救哥哥也没了,我爷爷见洪水来了,拿着锣敲打,没敲几声也被冲走了”
江若宁爬上树,要解翠莲后背的结,可系得太紧,着实解不开,只得从储物手镯里取了剪子,咯嚓一声就剪断了。扶了翠莲下树,解了篮子,道:“我们回你家,你收拾几身衣服,这里再不能住人了,我们去更好的地方生活。”
“不等我爹娘、爷爷他们”
江若宁伸手抚摸着翠莲的头,“我们可以告诉县衙的官府,就说你还活着,到时候他们回来,就会去找我们。我还要找我家的户帖呢,没有这个,我们就不能去别的地方生活。”
江若宁在自家的废墟里寻了许久,依旧没找到户帖,她又累又困地坐在废墟上,翠莲自己寻了几身衣裳出来,可衣服已经湿透了,还全都沾了泥浆,得洗过后才能穿。
“碧莲姐姐,我的衣服要洗了才能穿,能不能再多待两日,也许我爹娘就回来找我了。”
江若宁微微一笑,“好,我们多待两日,我还得继续找我家的户帖,翠莲,这是你家的户帖和你爷爷攒的银票,我照原样裹到牛皮油纸里,你保管好了,有这个,你们的家还在,懂不”
翠莲问:“姐姐要是找不到户帖就没家了”
“差不多吧。”
翠莲道:“不对我爷爷说过,户帖丢了,只要村长和镇上的户保写保契,县衙的官差看到保契就会补办户帖。”
江若宁做过捕快,也知翠莲说的道理,现在别说户保,就是村长许都被大水冲走了,她们哪里去找人出示保契
江若宁与翠莲搭了个简单的,可以避风雨的棚子,又从地里寻了些吹得东倒西歪的菜苗熬汤,因临近洞庭湖,但凡有水的地方就有鱼,翠莲自小就看哥哥们捉鱼,她也会捉,一个时辰就捉了几条鱼儿上来。
江若宁帮翠莲把她的衣服洗了,翠莲却要求把全家人的衣服洗了,就连被褥也要洗。两个就当了浆洗女,洗了一整天,才算把翠莲家男女老少的衣服都洗干净,晾晒到村口的大树桠上,远远望着,就会有人知道这个村子里还有活人。
这日午后,江若宁与翠莲喝了鱼菜汤,就听到有人在河上高喊:“这村子里还有人吗有人吗”
片刻后,传来翠莲娘的声音:“翠儿翠儿翠莲”她记得自己把孩子绑在树上的,怎就没了呢,幸好家里的绳子多,这次还能活着回来,多亏了它。
翠莲奔出小棚,冲着河面大喊:“娘娘娘”声音呜咽,挥着手臂,在河道宽处有一艘大官船,周围又有好些乌篷船、小叶舟,其间的一只乌篷船上,站着个蓝底白花葛布的妇人,头上戴着同样的花式的头巾,“翠儿翠儿”
“娘爹二哥你们都活着,翠儿这些天好担心,我在树上困了几天,就瞧到碧莲姐姐回来。”
翠莲的父母和她二哥回来了,当天夜里,江安平夫妇跳下水去救两个儿子,江安平当时拆了自家的门板用,救了次子后,将他扶到门板上漂浮,又叮嘱妻子半扒在门板上,任江安平如何识谙水性,到底没能救回村长,也没寻回大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