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石愣了。
房里月色浅淡,一盏灯挑得极暗,玄晏将信笺往桌上一放,表情比月色浅淡,唯独望着他的眸子里,闪动着莫名的情绪。
他刹那间紧张起来。
甚至后背寒毛倒竖,一口酒也卡在喉咙,上不去下不来。
“咳咳咳……”
玄晏依旧浅浅淡淡地瞧着他,只是在他咳得涨红了脸后,伸手拍向他。
秦石一闪,躲过了。
房里一时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秦石深吸气,觉得自己的舌头前所未有的笨拙。
“不是……我说……”
玄晏没动,就这么看着他,眉头微微挑起。
秦石有些傻了。
他原以为玄晏会起身离开,他也只做了这个准备,大不了将他留下再解释。结果玄晏就这么大方地坐着,等着他的解释。
解释?解释什么?
秦石越发紧张,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玄晏等了半晌,这才施施然拍拂衣袖,“行了,我先去休息,明天就要拜访云门,耽搁不得。”
然后玄晏走了。
就这么……这么……
这么走了??!
秦石一夜恍惚,根本没睡好。
他出身贫贱,自小在山野里打滚,能吃饱饭就算不错。修行?那是纨绔富贵干的活儿。
被司慎捡回玉京前,他是京畿绿林一霸,常能遇见伙同修士做坏事的富家子弟。对修士的印象,也就停留在这个层次。
天下修士不少,能出头的不多,有些心术不正之徒会在离开门派后特地做这种勾当。
现在玄晏邀他一起修行?
他仿佛化身为那些肥的流油的人,看到狞笑的自己,朝无助路人举起屠刀。
睡得着就怪了。
玄晏知道他对修士有看法,不过全天下都这么想,也怪不得他。
却想不到他因为这个,大半夜没睡着。
次日清早,云门弟子齐刷刷下到了镇子里。
这镇子叫云门镇,倒不是向云门献媚,而是云门的名称,就是由此而来的。
夜荒地势复杂,瘴气弥漫,云门镇便没有蒲兰那般拥挤热闹。不过,听闻云门弟子齐齐到来,街上也很是热闹。
与玄天门不同,云门弟子行事诡秘,因而周围虽然人多,却无人敢造次。
众目睽睽之下,一行三十余弟子,就这么气势如虹地站在客栈外面。
围观人群哑然,客栈老板听说自家客栈被云门弟子围了,已经吓得屁滚尿流话都说不圆。
他到底哪里得罪了这群祖宗?
领头之人不与老板废话,甚至没有看抱他大腿求饶的小二,直勾勾地盯着客栈里边。
他能感觉到有人在里面看向这边,右手刚刚握上自个的笔,一股无形的力道迎面相逼,让他踉跄两步,退了回去。
“行了。”
他身后之人懒懒发声,再觑起双眼,凉凉地打量迎面走来的一行人。
里外俱寂,向他走来的人却不疾不徐,见到他,不过微微行礼:“竟然劳动掌门大驾,玄晏何德何能?”
云岳冷哼。
周遭传来阵阵吸气声,都想不到竟是云门掌门亲自到场。要知道,云门前不久刚有了新掌门,此刻坐镇门派都来不及,怎么会到这里来?
这男人到底什么来头?
面见云门掌门,玄晏自然不能失了玄天门的派头。周遭围观人群有些散修,已经认出玄晏的身份,神情激动地互相说着什么。
若说玄晏的打扮是仙风道骨,云门则别具一格了。他们的身份饰物不像玄天门的腰坠,而是镶在法器之上。此刻云岳用的笔上,刻着云门掌门的六瓣莲花。
玄天门长老,对上云门掌门。但凡好事之徒,都希望看到这两人一较高下。
然而事实让他们失望了。
云岳似笑非笑地瞧了玄晏一阵,又望了他身后的秦石一眼。
“你来就来,何必带这些不相干之人?”他细眼一挑,示意弟子们开道,“得了,别站这儿让人看笑话,有什么事,到云门再说。”
有云门掌门带路,去云门就方便许多。秦石浑浑噩噩跟着走,被云门弟子客气地请进一架马车内。刚坐下没多久,外面闹腾一阵,玄晏竟掀开帘子坐了进来。
秦石呼吸一滞。
“你来做什么?”
刚才对方掌门明明客气地把他请到另一架马车上,他来这里做什么?
玄晏挑眉。
秦石有些犯怵。老实说,最近玄晏的神情越发不对,一个表情就能让他心底发毛。他几乎可以想到,玄天门弟子平日面对这个长老时,内心有多大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