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晏看他一眼。
“随意走走。”
秦石眉头稍松,却猛地朝他逼近,他连退几步,直接坐在了榻上。
“嗯,有水腥味。你去湖边了。”秦石笃定地道,“泡了这么久?大半天?你怎么就没淹死?”
玄晏抓住了他发火的点,低下眼去:“是小的不对,让将军担心了。”
“我他娘的担心你去死!”秦石怒骂一句,一巴掌把他呼倒在榻上,刀背翻转而起,顿在他颈边,“老子等了你一整天,连那群兔崽子都没搭理,就为了教你刀法!你还想不想报仇了!”
刹那寂静。
玄晏有瞬间的惊讶和敌意。
他一直是个沉默的大胖子,秦将军究竟怎么看出来的?
“这副表情,老子再熟悉不过了。”刀面轻轻拍着他的脸,秦将军冷笑,“从天而降,来路不明,又顶着这种表情,你敢说你不想报仇?”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玄晏深吸一口气:“我为师长报仇,与那人不共戴天,还望将军体谅一二,勿要阻拦我,也不用为我费心了。”依旧隐瞒了修士身份。
秦将军冷笑:“少废话,明早还是得起来练。你他娘的连老子这种武夫都打不过,万一对方有修士,你不是去送死!”
玄晏被这话戳到了痛处。
“你怎就知道,我是去送死?”
深夜里忽然起了风,神武营上下都睡得沉,风声忽然一卷,带出了激烈的兵刃相击声。
离校场近的人偷偷掀了帐门,只看到秦将军凶狠的目光,吓得立刻缩了回去。
夜风如鬼哭,次日一早,钟林被同帐伙伴叫醒。
钟林满面茫然,不知伙伴让他去收什么尸,打着哈欠走到校场,被躺在地上的人吓了一跳。
昨天整天没见人的马胖子横在地上,活像一摊滚在灰尘里的猪肉。秦将军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细细擦拭他的大刀,刀光闪得他一阵哆嗦。
将人拖回将军营帐里,钟林剥了他衣服,被他身上的伤吓得咋舌。
从肩膀开始,紫红色的瘀痕东一块西一块地遍布全身,没一个地方看得过眼。他小心翼翼地给马胖子上药,看着他胸口一道狰狞的疤痕,不由唏嘘。
当初掉下来还在流血,胸口一个大窟窿,眼看就活不成的人,怎么就这么活过来了,这还是人吗?
钟林伺候秦石久了,做事比较精细,却毕竟还是比不上他精通药理的六师兄动作轻巧。等到他全身都散发着药膏味时,钟林抬头,恰好看见他睁眼。
“你可醒了,怎么被打成这样?”钟林给他擦汗,“早点向秦将军请罪就是了,何必顶撞将军?”
“……”玄晏无法理解他的想法,“为何要请罪?”
钟林奇怪地看他,“将军打你,必然是你做错了事。”
玄晏深吸气,尽量平静地道:“明明是我每天被折磨……”
钟林反应很快,嗤笑:“每天跑十圈就是折磨?马胖子,将军那是为你好,你别不知好歹。”
玄晏还想争辩,钟林一巴掌拍在他瘀痕上,痛得他当即仰倒回去。
“神武营每个人都是这么被将军练过来的,半年前遇到番人,打了场恶仗,就我们神武营活下来的兄弟最多。”
玄晏疲惫地揉着太阳穴,“不过是对付普通兵士的法子……”险些就要说出自己的来历。
钟林在他瘀痕上掐了一把,“话不能这么说。将军也不是没和修士打过,也是半年前,兄弟们刚打完仗,也在蒲兰附近休整。将军为了兄弟们的伤,亲自去蒲兰镇里买伤药,与一伙蛮不讲理的修士遇上了。据说当时修士们要强买强卖,将军一怒之下拔了刀,一对三,只带了一把大刀和一条长鞭,硬是没让他们挨到自己,最后还平安把药买回来了。”
玄晏觉得这事有些耳熟,似乎听九师兄玄诀提过。几个刚入门的弟子在蒲兰镇作威作福,被人打个半死,还灰溜溜地放了信号求救。最后也没能免了玄诀师兄的一顿重罚。
他思绪恍惚,钟林说得兴致高昂,一拍他大腿,痛得他低叫一声。
“将军常常教导我们,无论武学修行,修至化境总是殊途同归。而且将军对你这么好,让你当近侍,还亲自教导你,现在还亲自去蒲兰镇给你买伤药,我怎么就没这么好的命呢……”
玄晏沉寂下去,钟林揉揉手腕:“时候不早了,我该去一趟校场点个卯。你要是能动,就把这里收拾收拾,将军最看不得兵器乱放。”
叽叽喳喳的钟林一走,玄晏冷静下来,细细品味他说的话,觉得甚是有理。
无论普通武学,还是道法修行,臻至化境时总是殊途同归,不分伯仲的。秦石能以武夫之力,以一敌三打败修士,即便那几个入门不久,已经算是十分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