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灌云北上就是海州了,就是北方统帅部的行辕驻地,也是由凤离军、登海镇师、靖海水师诸军组成的北方东线军团的总部驻地。
军事参谋部为北伐制定的战略之核心,就在“东线偏东”四个字上,故而北方东线军团是未来军事建设的重中之重。
凤离军就包括柳西林、张苟、楚铮、韩采芝四个镇师,加上陈渍所部独立的登海镇师,以及靖海水师,在没有开始大规模扩编之前,北方东线军团的总兵力就超过十二万人。
十二万兵马,层次分明的部署于北到沂山、南到淮水的沂海防线上,海州城更主要的是作为后勤支持基地。
聚集了大量的后勤人员,即使在封港后仅有特许的船舶得以驻入海州,海州城里依旧是热闹不减。
在灌云受了周问云这些旧官僚的闲气,进入海州城,林缚则能真切的感受到当世还是有那么一大群人,对新政,对淮东不同传统的军政体系,是打心里赞许跟拥护的。
淮东背后,除了务实风格浓烈的江淮商绅及海商势力外,更坚实的基础,就是那些原本一无所有而聚集到淮东战旗之下的将卒们及其家小,以及淮东军所衍生出来的庞大后勤群体。
他们在旧体系之下饥寒交迫、流离失所,甚至要卖儿卖女,才能苟全性命;在旧体系之外,他们全无生存的尊严,还要时时面临生存的威胁,他们怎么可能会有维持旧传统的念头跟动力他们绝大多数人,巴不得更进一步的将旧体系、旧传统打碎掉。
新体系给予他们及家人生存的保障,给予生得富贵、死亦哀荣的荣耀,他们也许思考得不够多、也不够深,但对新体系的拥护,是打心底赤诚的。
在灌云,林缚感觉世事唯艰,水面之下还隐藏着极大的反对势力;甚至江宁,林缚还要时时考虑平衡淮东内部的利益,但到海州之后,就觉得这世界要单纯得多,觉得天下还是牢牢的处于他的掌握之中,觉得推行新政根本就没有什么阻力。
以“身之发肤、受之父母”的传统,在当世解剖尸体是罪大恶极、严重到会给判处斩刑的大罪。
而江湖郎中出身的淮东医官张祭等人,很早就在淮东提出要解剖尸体、以研究人体结构,以便更好的发展外科医学。
这种反抗传统、发展新学的勇气,在淮东内部颇为习空见惯。不过解剖尸体一事,便是林缚都担心事情泄漏出去会掀起轩然大波,最终将这事列为淮东最高等的军事机密,密许张祭等医官秘密进行。
淮东的外科救治水平,能在十年间飞速发展,并不是根源于林缚所传授的那点急救术皮毛,而是张祭等一批医官破除传统的勇气以及近十年的苦心钻研。
江宁处决战犯,以解剖尸体代替剐刑,实际上是张祭等人提出的迂回办法,以破除传统对解剖新医学的阻碍。
最终与武继业同领崇学馆学士的张祭,担心在江宁发展解剖医学会受到世俗的阻碍,请求到海州来主持海州军医局。
海州原为滨海小城,城池破旧,人丁稀小,但因成为北方军团的核心后勤支持基地,诸多事务皆受军方控制,因而气象一新,反而成为中原发展新学及新匠术最为繁荣的地方。
便是林缚扎根最深的崇州,也由传统的惯性,发展新学及新匠术,还不如济州、海州这些几乎是全新建设的新城镇来得彻底。
事实上,军方不仅是新学及新匠术的最坚定支持力量,也是新学及新匠术的最大采购方。
没有需求、而不知创造需求的去发展新技术,等同于闭门造车,所发展出来的新技术,也是没有生命力的林缚对这点很是清楚,他更清楚,他不能强迫普通民众去采购淮东新布、铁料等物,但整个军方的采购方向,始终处于他的严密掌握之中。
传统中枢维持军备,拔银主要用于钱饷,兵甲被服等物资,则主要向官办工坊或向贱籍匠户直接征调。
淮东维持军备,在方式上有着根本性的不同。淮东军的军需物资,兵甲、战械仅仅是很小的一个方面,即使来源于淮东控制的内部工场,也是以采购的方式进行结算。
眼下,诸多官办工场,除少数制造兵械的几家,其他都划归枢密院下设司局管辖。
枢密院对军部的拔款,全部采用银款结算,自然不会再叫军部额外占用下辖诸官办工场的资源。
林缚则主要保证军方的采购方向,始终如一的集中于在新兴的工场、工矿及海贸等业上。唯有新兴工场、工矿、海贸等业所不能提供的军需物资,林缚才会考虑向传统行业征购。
军方研究的就是杀人之法,最根本的目的,在于更有效的消灭敌人、保存自身,可以说是当世追求实用、务实风格最为浓烈的群体。无论是传统还是非传统,都不重要,关键是实用、耐用及成本低廉。
即使没有大战,今年枢密院对军部的拔款,依旧达到一千两百万银元,仅比去年的军资消耗,稍有减少。
由于军控屯区日益发展完善,比如说海州军屯区的粮田已经发展到三百万亩、逾七万屯丁;这些屯区能直接向军方提供较为充足的粮食,使得传统意义的粮饷,仅仅占到军部拔款的两成。
其他的军费拔款,则主要用于战械采购、防线及永备性营地及临时营垒的修筑,以及军控屯区建设等后勤维持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