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雾气稍散,罗文虎即拨营西行。过章家河时,白雾已经退得差不多,如蛋鸭蛋黄似的朝阳浮在薄雾之上,看上去有些清冷。草上白霜早也给践踏成一地狼籍。
章家河上已经搭起来数座浮桥,但浮桥周围都是趟水而过的痕迹。
章家河入秋之后,仅有三五尺深,但已是入冬季节,淮东军将卒直接趟没过腰、伸手寒骨的河水去进袭罗献义在西岸的营地,也可见淮东军将卒作战时意志有多强悍、坚决。不过没有办法,前部兵马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杀进罗献义所部营地,后部兵马才能从容架浮桥过河,进行后续冲营及追溃的战术动作。
在河曲内侧,罗献成的临时驻营一片狼籍,满眼都是残兵断戟,插在地上的箭羽密集的跟秋后收割的稻茬子一样。到处都是伏尸,鲜血在清冷的空气里开始凝固成紫黑色,给后续行军通过的兵卒踩踏。
一群群俘兵都抱头蹲坐在路边的浅沟里,稍有异动,就会给监控的淮东将卒严励压制下来。
这些俘兵看着罗文虎所部从他们面前通过,穿着跟他们一样的兵服,只是在手臂上绑有红带以为区别,此外就是兵甲皆全;稍有些眼色的俘兵都知道,罗文虎所部都是投降后给淮东军收编并立即派往战场的随州军。
有些胆色大的俘兵跟监押将领嚷嚷起来:“我也投降了,给我饭吃,我拿起兵刃也跟着你们去打仗”给俘虏后是生是死还不得而知,要能跟眼前的降兵一起去战场,能在战场上生存下来,至少也能减免前罪。
有人起头,就有更多的人附和。随州军里,大多数人本就是穷苦、没饭吃才跟着造反杀官的。
不过这么大的事情,根本不是监押小校能决定的。他只是派人将那些要闹事的俘兵拉出来,单独看管,看不顺眼,抽两鞭子。
“狗剩子,我是田苏啊,帮我跟淮东的将爷美言几句,我也跟你们去上战场”有一名俘兵从浅沟上爬起来,朝罗文虎身边的周胜大喊,想引起他的注意。
监押的将卒立时有两人冲过来,将这名冲上道理的俘兵按倒在地,拿腰刀架在他脖子就往沟下拖。
“苦娃儿。”周胜认出俘兵是乡里旧识田苏,脑袋给热血一冲,拔着马头就要冲过来救人。罗文虎一鞭抽过去,将周胜拦住,周胜才省得田苏此时是俘兵,他要是冲过去救人,怕是要当场给监押的淮东将卒斩杀,连罗文虎都救不了他。
周胜向曹鹏看去,求道:“苦娃儿跟我一样是穷哈哈,当年给罗爷强拉进营伍,可没有做过什么恶事,可不可以叫他们跟着我一起去将功赎过”他也晓得这事罗文虎作不了主,只能求曹鹏。
“文虎,你率部先行,我与周胜留下来问问是怎么回事,”曹鹏说道,“另外,淮东不会杀俘,只要你们在随州军里的亲故没有做过大恶,又能及时放下兵械放弃抵抗,保住性命绝不会有问题,你们也不用太担心”
罗文虎率部先行,曹鹏与周胜留下来,他认得负责留在此间临押俘兵的营将马三,问道:“平林埠那边缺人,我挑些人手走”
“除了俘将,那些个普通的俘兵,你只要觉没问题,全挑走都没有问题”马三说道。
这回曹子昂率兵潜伏进来,战卒有五万,但辎兵极少,更没有随军民夫,一直到发动偷袭前,才在柴山周围征用数千民壮随军,但依旧严重不足,眼下只能从权俘兵里补。
曹鹏叫周胜与田苏从俘兵里的百余老乡都挑出来,简略的饱餐了一顿,就再去追赶先行的罗文虎。
天黑之时,罗文虎、曹鹏率部便到随州城南的白云山北麓。
站在山头能看到夜色之下的随州城,城里好几处火头燃起,将随州城从周围暗沉的夜色里清晰的勾勒出来。
曹子昂都会派信使将荆襄战事的最新情况通报诸部,以确保诸部能根据最新的情况做出应有的战术调整。罗文虎、曹鹏到白云山之后,便知道随州城内的战况。
罗献义在章家湾没有能守多久就弃营而逃,唐复观率部就咬着罗献义这股溃兵的尾巴直接冲入随州城东门。在罗文虎他们率部赶到白云山北麓之时,唐复观所部已经击溃随州城东门守军,控制住随州外城,不过叫马臻、罗献义率残部退守长乐宫。
罗献成在随州经营好些年,在随州军里筑内城作为他的长乐宫城。长乐宫坚固程度不亚于外围的随州城墙,有近四千残兵随马臻、罗献义退入其中顽守。
唐复观率轻兵追袭,手里没有能强攻城池的重型战械,一时打不下长乐宫,此时派兵堵住处长乐宫,正加强对外城的控制。
罗文虎心头涌起莫名的情绪。
虽说马臻、罗献义还率残兵在长乐宫里顽抗,虽说钟嵘、罗献成有南北两线还有九万兵马,但长乐军据随州的时代从此就真真实实的要翻过去了只要柴山潜伏兵马真正的面貌跟实力传到南北防线上,南北防线上的兵马在外翼淮东、淮西主力的打击下就会立时支撑不住而崩塌掉,不会再有什么奇迹发生,难道罗献成、钟嵘,还能来得及回援随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