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缚与杨朴前脚尖刚踏进县衙后宅,就听到里面大哗:“小姐悬梁了小姐悬梁了”接着又听见苍老虚弱的声音在嘶喊:“让她死了好,死了好”
林缚更是一头雾水,走进明烛高烧的厢院,医官走过来禀告:“李大人刚回过气来,幸好早一刻发现”
“怎么回事”林缚问道。
医官早一步过来,倒是知道了详情,压着声音问道:“听伺候的婆子说,李大人从狱里出来,知道女儿给贼人强占为妻还有身孕之事,拿了刀想杀女,倒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先悬梁了”
林缚轻叹一声,竖眉看向左右,说道:“此事谁也不许外传先把人都救下来。”走进里厢房,看到李卫穿着破旧不堪的官袍子,老泪纵横的坐在床边上,林缚挥人让其他人都先退出去,拉了一张凳子,坐到李卫面前,说道,“李大人,何苦呢”
“老夫下不了手将从贼的逆女杀死,唯有一死以报朝廷,”李卫老泪纵横,强撑枯瘦的身子跪下来,颤巍巍的从怀中掏出一份拜表,递到林缚面前,“请制置使代老夫将表上呈朝廷,死而无憾了”
林缚心想这老头虽视清誉如命,但还有些人性,没有真一刀将怀上身孕的女儿杀死,拿过拜表,却摔到一旁,训斥道:“胡闹,睢宁城残屋破,百姓流离未归,街巷伏尸千万,你身为睢宁父母官,不思振作厘清政事,倒学小女人来寻死觅活,我看你是老糊涂了是黎民百姓重要,还是你李卫的清誉重要你自己想清楚了”回头吩咐随从,“连夜派人将李大人的女儿秘密送走,对外便说死于贼手,尸骸不见。谁敢泄此事,杀”袖手站起来,对跪在地上发愣的李卫说道,“着你立即吃饱了喝足了,去前衙署理公务,此间事千头万绪,没有时间让你在这里儿女情长天明之前,要你厘清城中大致情况,向我禀告。”
杨朴微微一叹,心想别人还真没有办法像林缚处置得如此干脆利落,这时候怕是谁都不会再去注意他才二十三岁吧。
林缚甩袖离开,李卫跪坐在地上,仿佛死去一样,也听不见隔壁院子里车马辚辚,将他哭哭啼啼的女儿及伺候的丫鬟、婆子接走,过了许久,才从地上站起来,整了整衣衫,吩咐左右:“烧碗辣汤面去前衙”便往前衙署理公务去了。
顾嗣元、赵勤民收兵回城,林缚先回驿馆行辕,他们赶去见他。顾嗣元等人意犹未尽,问道:“城中发生什么事情,这时夜色还好,拖到明日,城外的溃兵倒要逃远了。”
“糊涂官做糊涂事,不说也罢,人救下来就好,”林缚也不是长舌妇,没必要逢人就说睢宁知县李卫的家事,要顾嗣元等人都坐下说话,说道,“比起追杀逃卒、多取一二百首级,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们坐下来,好好商议下一步怎么走”
“眼下看来,守住睢宁、解了刘庭州之围,不仅能威胁围徐州之流匪主力的后翼,更断其粮道,岳冷秋能守住徐州,流匪只能北去山东,正好让他们跟梁家打去”顾嗣元说道。
不知道顾嗣元这番见解的背后有没有赵勤民帮着出谋划策,但相比较当初进江宁时、给王超、藩智美等江宁公子之流耍得团团转的顾嗣元,已经成熟多了,当真是今非昔比,要刮目相看了。
流民军在徐州外围的兵力过于集中,就地筹粮不足,泗阳、宿豫、郯城、云梯关及西边的临淮、濠、泗等地区,才是流民军的主要筹粮区。
林缚率部进占睢宁,又有水营战船封锁汴水、泗水,实际上就等若断了流民军围徐州主力的粮道。
在这种情形下,刘安儿要么在粮草短缺之前全力打下徐州,要么就撤围而去。
战争的主动权,已经不掌握在流民军手里了。
林缚心想刘安儿也许不会甘心收手吧,岳冷秋也不是什么善茬,眼下挥师南返先解刘庭州倒是当务之急,不能让马兰头、孙壮在泗阳、宿豫从容整顿兵力,与刘安儿从徐州派兵夹击睢宁。
关键还在于一个快字。
刘安儿从徐州派出的援兵,应该才刚刚出动,离睢宁还有一百来里;江东左军从睢宁出发,去援刘庭州,差不多也还要走一百多里。
“我天明就起兵南下去泗阳,但到泗阳时,想来徐州方向的流匪也要推到睢宁城下。等我救下刘庭州,再挥师北上支援睢宁,可能要耽搁两天两夜的时间,”林缚看着顾嗣元,问道,“你还要我支持你多少兵力,才能守住睢宁”
也许留秦承祖守睢宁最合适,但不管于公于私,林缚都要让顾嗣元来当一路主将。有杨朴、赵勤民相佐,顾嗣元也能独挡一面了。
“马兰头、孙壮在宿豫、泗阳还有两万多兵马,皆多精兵,你去救刘庭州,关键在快,兵马不能再少了,我这边有水营依托,不怕后路给断,”顾嗣元说道,“你有兵甲弓箭多余,借我一些,我便守睢宁两天,等你回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