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得叔,”林缚也亲热的跟林梦得打招呼,“官船走得慢,我们也是昨天才到江宁,之前在朝天驿留宿了一夜,才跟景中他错过去。说了也巧,昨天刚到江宁,走到第一家典当行就相中这处宅子,还想着等安稳两天再过去给梦得叔请安呢”又问道,“哦,对了,梦得叔跟景中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不敢当,你现在是举人老爷,”林梦得说道,眯眼而笑,看着林缚,心想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当,这话当真是一点都不假,笑着解释能找过来的缘故,“肖记典当行财东肖密是我们东阳老乡,他在江宁开典当行没几年,今日早间我与他在东阳会馆碰到,他提到过你你前夜在朝天驿与杜荣誓不两立一事,今日也在东阳会馆传开来,我过来见你,肖密托我为昨夜莽撞告个罪。”
“能有多大事,”林缚哂然一笑,“不知道他跟梦得叔是朋友,不然这宅子还给他又如何”嘴里是毫不介意,心里却将肖密骂得狗血淋头。
这个年头无论是外出经商也好,外出为官也好,离开故土,常常几年得不到家乡的音信,是在异地遇到同乡,听到几句乡音,就会异常的亲切、热情,彼此有什么难处,也会非常主动的为此张罗,互为援应,遂成乡党势力。
在江宁的东阳籍商人、游宦也聚于东阳会馆名下,林缚还想着改日到东阳会馆结识乡党,好给在江宁立足找些助力,却不料来江宁第一天就差点给东阳乡党坑一把,林缚哪可能对肖密有好感。
“先找自己吃饭,为了等你,我跟景中的肚子都饿瘪了,”林梦得朗声说道,“中午就随意一些,说好后天在东阳会馆为你洗尘,你从此之后在江宁立足,东阳乡党,你不能不结识;乔迁之宴另选个吉时”
“不敢当,梦得叔这是折杀林缚”林缚谦言道。
寻了一家酒楼吃酒吃了一个时辰,林梦得还有事情,约好明日在东阳会馆给林缚洗尘之后就先离开,林景中则随林缚回簸箕巷。
回到簸箕巷,昨天吩咐做的扁额下午就挂到门檐下,林景中抬头看过扁额上镏金大字“集云居”,进院子时跟林缚说道:“梦得叔看似热情,实则是来试你水底的。”
“我知道,”林缚说道,“石梁县与江宁才相距两三百里路,他应该能从信函往来中知道上林里所发生的事情他是怕我来江宁取代他的。”
按说林梦得在林族比他长一辈,又是林家在江宁的总负责人,一般说来,林梦得再热忱也没有主动来拜访林缚的道理。
林景中见林缚心思缜密,看来也不用自己提醒他什么,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函来:“七夫人让我捎给你的信,我在江宁住三天,大后天随船回去,你有什么话对七夫人说,我给你捎回去。”
车辙轧过石街,辚辚而响。
林梦得坐在马车里,背依着软垫,眉头微皱的看着街边枝叶凋败的冬树,若有所思。
林梦得就是在担心林缚到江宁来顶替他的位子。
虽说上林渡是林家的根本,但是江宁是林家最看重的外埠。虽说还不能跟庆丰行这样的大商号相比,但是江宁林记商号掌握的现银就超过上万两。
如此位子,是林梦得甘愿让他人顶替,那才是鬼糊了心眼;林梦得心里很清楚,林家没有比江宁主事更好的位置等着他。
家主林庭训中风残喘延息,族中事权散于七夫人、六夫人、二老爷林庭立、二公子林续宗以及林宗海诸人的手里。即使林梦得心里认为七夫人没有子嗣,很难真正的在林家站稳脚跟,但他知道七夫人在名义上掌握着林家最大的事权,指派林缚到江宁来顶替他的位子不是不可能得到族老们的支持。
林梦得不知道林缚身上发生的这些事,更不知道林缚来江宁是他自己一力促成,七夫人对林缚厚爱是族中皆知的事情,他心里想七夫人未将林缚留在东阳助她立足林族,而是让林缚随其叔顾悟尘到江宁来,其中必有深意啊。
刚才多番试探,林梦得也确定林缚确有立足江宁的心思。
这小子机锋初显,已不是数月前的怯懦竖子,他硬是夺权,我该怎么办林梦得一直给这个头疼的问题困着,他甚至怀疑上林里发生的一切都是七夫人在幕后操纵,那个女人真是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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