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有时看了一眼塑料袋,姐姐果然买了活虾,家里难得买一次,舅舅却说得阴阳怪气。
她干活利落,淘米洗菜花不了多少工夫,楼下的声音清晰且持续的从厨房窗外传来,舅舅喊:“你把我们当傻子?昨天健健亲眼看到你和小时在街上买了一大堆衣服鞋子,还买了一部手机,这叫没钱?那什么叫有钱?你是大公司白领,我是工人,我们到底哪家穷,当年我看你们可怜,才把从牙缝里抠出来的几万块借给你们应急,你们倒好,干脆就赖账了。”
姐姐不知说了什么,舅舅的声音更加响亮了:“你还有脸提你爸妈,就是你这条破腿把他们拖累成这样,他们累死累活就为了你,你这个扫把星,你爸开了这么多年的货车都没事,你一坐上去那车就出了车祸,害得你爸你妈被活活淹死,你这个一条腿的反倒没事,你们都是她们家邻居,你们说说是不是这么一回事,谁家容易啊……”
“啪”的一声,赵有时把青菜摔下,水花溅开,左右张望,只看到榔头和菜刀。
赵有为正拄着拐杖站在那里,左邻右舍议论纷纷,赵家舅舅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讨债,却是第一次站在大庭广众之下,不顾彼此脸面地破口大骂。
大家正犹豫着是否要上前劝说,突然就见那头的楼道里冲出一人,白t恤蓝牛仔,随意扎了一个马尾辫,右手拿着一把榔头,苍白瘦小,却气势汹汹,众人愕然,眼睁睁的看着她霍地站在场中央。
赵有为惊讶:“小时……”
“你别说话。”赵有时声音沉静,直视舅舅舅妈,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我姐姐从小学起就一直是学生榜样,每个入学的新生都会听班主任讲我姐姐的故事,她一条腿不能出操,别人出操她就主动在教室里打扫卫生,她一条腿跳绳,每分钟能跳130下,她每次都是年级前十,上过报纸电视,大学还没毕业就被时代集团看中。我小时候贪玩不爱学习,姐姐揍我监督我,现在我考上华大,高中老师让我在新生入学的时候去演讲。”
她挺胸抬头,捏紧榔头,“你们谁有本事教出我姐姐这样的女儿,谁有本事再教出一个我,你们凭什么说她拖累爸妈,我爸妈最骄傲的事情就是有个她!”
她手里的榔头太恐怖,舅舅和舅妈不禁后退两步,又怒又惊:“你干什么!”
“我姐姐说你们是长辈,无论对错,我们对长辈都要礼貌,我凭什么要对你们礼貌,当初外婆过世,留下十万块说两家平分,你们偷偷把钱藏起来,姐姐和我还在读书,家里急用钱办丧事,跟你们打了借条借了三万,姐姐现在是有工作,可她薪水不高,还要养我,这两年只还了一半,这一半你们当做利息,还要我们还三万本金!”
赵家的事情人云亦云,谁也不知钱财真相,如今他们才明白个中缘由。从来都不会大声说话,文文静静,动不动就脸红的赵有时,此刻口齿清晰,条理分明,丝毫不见怯懦羞涩,将家丑外扬,不给长辈留半分面子。
赵有时握着榔头,又往前几步,舅舅面红耳赤,不顾舅妈的拉扯,怒道:“你姐姐就把你教成这样,不分青红皂白,还想要杀人不成?你们看看,这就是我的亲外甥女……”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面前的榔头已经举起,他差点就要尖叫,却见赵有时猛然拉过他的手,将榔头一把塞进他的手里。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杀了我吧。”赵有时风轻云淡地说了这样一句,众人还没吃惊完,又听她说,“叔叔阿姨,你们帮我报警,就说有人要杀人,这个榔头上有他的指纹,你们也看到他要杀我了。”
赵有为焦急:“小时,你干什么,舅舅舅妈……”
舅舅举起榔头,又惊又怒:“你别以为我不敢,我今天就当着大家的面好好教教你,我的妹妹生了个什么女儿!”
街坊着急,纷纷劝说,有人去拉赵家舅舅,有人给赵有时使眼色,谁也没注意到赵有时的手慢慢伸向了腰后。
翟闵站在不远处,围观大半天,他“嗬”一声笑了起来,打量赵有时,没想到她讲话这么利落,看来是几年不说话,攒下这么多打算一口气说完。正当他打算绕过人群离开时,就见那头剧情翻转,赵有时说得话怎么那么耳熟,还没决定是否要继续围观,突然就见赵有时的手摸向了腰后。
赵有时摸到了,胸口起伏了一下,太阳晒得她头脑发热,周围的声音她全都听不清,只听见舅舅在不停骂人,父母在时他就没少嘲笑,父母离去后他对她们颐指气使,姐姐一味容忍,因为这是她们如今唯一的亲人,赵有时不需要亲人,她有姐姐就够了,“残废”、“扫把星”、“死”,这些字眼刺得她眼冒金星,她胸中一口气喷薄而出,摸着那东西,正要抽出来,手上突然一热,有人贴了上来。
“你学得倒快,活学现卖?”
把刀塞他手里喊人报警,告他谋杀,刀上有他指纹,还有人证,你还怕报复不了?
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有胆子你就捅他一刀!
翟闵握着赵有时的手,宽大的胸前,是这个瘦小文静的小孩,她的胸膛还在起伏不定,胸口有黑黑的污渍,胆真肥。
“书呆子,腰上别一把菜刀,怎么没把你自己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