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笑容就落到身边的陆朗眼中。
刚刚还像没事人一样……仿佛裂土封王的不是他。
如今倒是真心诚意地笑了呢。
一时之间，陆朗突然想起当初自己曾经说过，想要迎立蛮蛮为妾时，杨云戈的反应……
那个时候，他脸色阴沉，眸子深处甚至微微泛着猩红，然后他掰断了椅子的扶手。
大约……从那时候起就离不得了吧。
如今想来，他那时候的神色，竟似是剜心之痛。
有那么一瞬间，陆朗羡慕他。
他家有许多个儿子，他又从小从母姓，想来倨傲，放任不羁，连君上和长辈都拿他没有办法。
所以才可以肆意妄为……
不像自己，需扛起这家族重任。
杨云戈脸色轻松地领了旨谢了恩，周遭的羡慕嫉妒恭维恨，都没有入他的眼。
他想的是，让蛮蛮知道她要做王妃了，不知道她会是什么反应？
大约……会有一点儿高兴吧。他心想着。
他正发着呆呢。
突然身边有人愤怒地咆哮了起来，竟然在大殿之上就开始喧哗。
刚才还在这震惊之中回不过神的众臣，突然就像炸开了锅一样，吵闹了起来。
杨云戈回过神，才注意到，盛元帝把废六宫的圣旨一起宣了。
用的理由竟然是：大战方熄，节省后宫开支。
嗯，那些女人好像是挺会花钱的……
他还很大方地说了，诸妃若是改嫁，六妃以上可以以郡主之礼，嫔级以县主之礼。
基本上，整个后宫都被他打发了出去。
除去皇后，就只剩下在别院疗养，膝下养着天生残疾的大皇子的皇贵妃姜氏。不过那也就是个摆设了。听说姜氏已经一心向佛。
似乎早就预料到众臣的反应，盛元帝高踞皇位，形容冷漠地看着众人。
“求皇上收回成命！”诸大臣都连连下跪磕头，高声呐喊。
甚至有人喊道：“皇上啊！祖宗礼法不可废！皇后贤德，可皇上又岂可废后宫？”
“皇上！求皇上收回成命！否则我等将长跪不起！”
众大殿的人都跪着，就算心里不以为然的，见大伙儿都跪了，也只能跟着跪下。
就剩下杨云戈一个人，跟个柱子似的杵着。
“……”他一脸想死的表情看着盛元帝。
盛元帝的嘴角抽了抽，最终道：“端王，说说你的想法。”
杨云戈应了一声，赫然出列。
顿时老臣就不肯了，朱御史立刻扑上去，道：“端王是皇后之弟，更该劝说皇上收回成命，以免留下千古骂名！”
杨云戈乐了，道：“敢问朱大人，为何我就需得和你们一起劝说皇上？”
朱御史还来不及说话。
杨云戈又道：“我不过是辽南王义子，少年时期跟随各位将军，如今被封为端王，亦不是一趋而就的。所依靠的，是在战场的性命相博，和手下将士的奋勇厮杀……却不是靠姻亲裙带关系，更无任何荫恩庇护。”
他冷笑了一声，道：“既然如此，我又为何要避嫌，还需得学你等惺惺作态？
确是如此。
杨云戈有今日，靠的都是他自己。
甚至已经数不清多少军功都被忽略了，至今封王，谁也不能说他靠的是姻亲。
靠家里的妻子上位的朱御史被他说得竟是一噎。
盛元帝未料杨云戈较真起来，是这么牙尖嘴利，顿时大喜，道：“端王有话直说无妨。”
“是。废后宫之事，是皇上的家事，臣以为，诸位大人操心得未免太宽了些。”杨云戈淡淡道。
“你……充裕后宫本是组训，皇上本就是天下之主，又岂可儿戏！你当人人都如同你那般……”又一御史跳出来破口大骂道，骂了一半又骂不下去，到底还是没那个胆子连盛元帝一起骂！
杨云戈冷笑道：“充裕后宫不过是为了给皇上开枝散叶。皇上大婚十几载，皇后贤德，后宫雨露均沾，可也未见几位娘娘诞下皇嗣。”
这话已经有点侮辱性了。
纳妃本就是为了繁衍后代。可那些女人这么多年不一样连个屁都没生出来，既然如此还养着她们干什么……
对方噎住了，脸也涨红，似乎气得要命。
杨云戈斜睨了他一眼，道：“口口声声是为了皇上，为了祖训，其实不过就是为了把你们的女儿送入宫中，好保你等荣华富贵吧。一个霍妃之乱，京中大半官员被拉下了马。”
杨云戈突然转了个身，跪在皇帝面前，道：“臣奏请皇上，请皇上废六宫采选。我大燕开国之初，便已有妃嫔大臣勾结乱党之祸。可见姻亲群带，任人唯亲，着实累国害民。皇上废六宫采选，后宫清明，为天下表率！”
话落，大殿中静得连根针都听得见。
突闻盛元帝哈哈大笑，连说了三个“好”字，道：“端王能解朕之忧，朕心大慰！便同卿所奏，即日起，便废六宫采选！”
杨云戈宏亮的声音传来：“吾皇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