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盛元帝心疼了她十几年,又怎么舍得她伤心,又怎么会让她伤心?
他抬步走上台阶,意外的却发现,寝宫的灯还亮着。
打瞌睡的宫女见了他也是吓了一跳,想说请安也被太监制止了。
他一路走到最里面,却闻到了檀香味。
皇后清瘦的背影对着他,跪在佛前,虔诚地诵念。
似乎听到动静,她回过头来,有些惊讶地道:“皇上?”
盛元帝只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开始发抖,好半晌平复下来,勉强挤出笑,道:“朕怎么不知道,皇后信这些……”
不,她不是这样的女子。
她是女中豪杰,相辅之才,不比任何男子逊色。杀伐决断,那份英明果决令人钦佩。
她明明是个极度自信,有时候甚至顽固得可爱的女人,怎,怎么会……
燕皇后的神色倒是很坦然,站了起来,低声道:“年纪大了,心却愈发燥了。见太后请了一尊,臣妾便也请了一尊。”
盛元帝站在阴影里,看着她,半晌才道:“朕……怎么一直不知道。”
自然是因为她是避着他的。
燕皇后道:“皇上日理万机。何况,臣妾也怕皇上见了不喜。”
半晌,他又道:“你……心里燥,怎么不对朕说?”
燕皇后似乎十分诧异他会这样问。
半晌,她喃喃道:“您是君上,是这天下之主。臣妾……自当尽心排解自己心中的郁燥,才能,伺候好皇上。”
她低下头,自言自语似的道:“皇上不是常说臣妾不像个妻子,不像个女人……臣妾便不想皇上再忧心了。”
粉饰太平,是这天下所有女人也会做的事情。
何况是后宫女人。收拾好你的心碎,埋葬了你的不安。撑起你的笑容,将你所有最美好的一切奉献给那个唯一的男人。
她自知心中有情障,无法解脱。她自知这样下去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物极必反,盛极必衰。皇上对她够好了,她不敢再要更多更多,怕来日会拉上自己的家族陪着自己万劫不复。
在后宫,无论是皇后还是妃子,越是得宠,便越要注意分寸。
这是古训。
原本在她还是个少女的时候,便想着永远陪在这个男人身边便好。不在乎位份,不在乎其他女人。
不惜远离父母,也不怕流言蜚语。
然后她做了皇后,专宠后宫……
心,也越来越大了。路,也越走越偏了。
只不过,她一向是个聪明果断的女人,定能好好压抑住内心的情障。
如今想想,倒要庆幸前些日子出了霍贵妃的事,才让她一下子醒了过来。
虽然眼中有些落寞,但她还是很快抬起头,笑道:“皇上怎么没在鎏翠宫过夜?”
盛元帝死死盯着她手里的木鱼,半晌,才道:“听说你……最近睡得不太好,所以来瞧瞧你。”
“臣妾没事。”
见他还不走,皇后又主动笑道:“臣妾已经想通了,前些日子,霍妃的事情,是臣妾失了分寸。”
盛元帝一愣。
“到底是从一品贵妃,这么多年来也算恭顺老实……臣妾漫不经心就想处理了,本就十分不妥当。好在皇上大人不记小人过,没有生臣妾的气……”
话没说完,盛元帝突然走到了她面前,一双手扶住了她羸弱的双肩,轻声道:“果果。”
皇后僵住了。
不行,话说得再漂亮,姿态摆得再正,可他再靠近,她的身体依然紧绷,脸色依然苍白,几乎要无法呼吸。
“果果,你不是,不生气了?”
他看着她,眼神幽不见底。
燕皇后竭力稳住了心神,低声道:“皇上,臣妾不能承幸。”
她有身孕。
可从前,她有身孕,他们也是在一起的。
“臣妾身为皇后,不能主动坏了这后宫中的规矩。”
盛元帝的双手猛的收紧,望进她眼睛里,低声道:“其实你以前,也不是这么规矩。”
“以后不会了。”燕皇后立刻道,似乎也没感觉到肩胛骨上的痛意。
盛元帝深吸了一口气,松开了手,退了开来。
“来人,传旨华莲庵,霍贵妃废为庶人,着人先看压。”他突然道。
“是。”太监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盛元帝抬头看向燕皇后,道:“皇后以为如何?”
神情有些冷漠。
可是这个距离已经拉开了,皇后也恢复了冷静。
她眼中面上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只是淡道:“皇上处置自己的宠妃,臣妾不便开口。”
说白了,她是不打算再管这件事了。
盛元帝自有种碰了一鼻子灰的感觉,可再对她发不了脾气。
“把这佛像给朕请出去。朕不愿意自己的皇后鼓捣这些东西!”
说完,他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