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远看了信,心中一叹。这顾之也是善说场面话的,若是要保全公主,他便该将公主带走,任如意公主来此,由她做战前筹码,公主安危,谁又敢笃定。只是他在信中把这话说了,日后真有什么问题,他也好推托。穆远思忖片刻,去见了如意。
公主正巧刚吃好了饭,穆远透过敞开的窗户看到她坐在桌边发怔,脸上神情迷茫脆弱。穆远过去,站在门前依礼求见,如意公主听到他的声音,似惊醒过来,迅速换上了一副倨傲的姿态,昂头唤他进来,又吩咐下人给她布茶。
穆远推了门进去,看到如意冷漠骄傲的表情,与先前窥见的当真是判若两人,他未动声色,只低头行了礼。如意若无其事地笑笑:“将军商议完大事了?”
穆远仔细看着她:“是商议完了。”
如意藏在袖中的手握了握拳,强笑道:“那将军打算何时用我与夏国谈判?”
“公主在夏王宫里住了多久?”穆远不答反问。
如意有些押不准他的用意,只老实答了:“三个月又十二天。”
穆远道:“公主倒是记得清楚。那不知公主在那宫里,养伤又养了几日?”
如意手有些抖,嘴抿得死紧,半晌没作声。一个丫环过来给她倒茶,杯子险些没拿稳,茶洒在了桌上。如意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拂袖一甩,把那茶杯狠狠抡到地上,吓得那丫环扑通跪下了。如意指着她便骂:“没用的东西,一点小事都做不好,小心我要你的脑袋。”
丫环吓得连连认错磕头,喜儿赶紧过来收拾了杯子,重新倒了茶,拉起那丫环退了下去。
穆远静静看着这一幕,等人都退了,他轻声道:“你心里头害怕,又何苦回来?”
如意公主猛地一震,转头瞪他。穆远迎着她倔强的目光,又道:“你耍蛮撒泼,便能不怕了吗?”
如意盯着穆远半晌,倏地似的脱了力,一下坐在了椅子上。穆远轻叹:“公主,你莫任性,回宫去吧。”
如意咬着牙,眼眶红了:“将军当日让信官与父皇禀报,说夏国并无意顺服,发兵是迟早之事,将军说服父皇先接我回宫,说公主受辱便是国之耻,今日我朝若是服软,他日必被夏国踩在头上。”
穆远冷静答:“我所言确是事实,夏国欲起兵之事我有证据。”
“就算我回了宫,父皇能让我和亲一次,便能让我和亲第二次。”
穆远不说话。如意忽而笑笑:“想来将军也是明白的,不然将军不会对我说要守公主本分这样的话来。将军说我能保护我朝子民,指的便是这意思吧。”
他确是这意思,可他不知怎么回话好。生在皇家,有些命运便是注定的。
如意双手交握在膝上,又道:“我想了又想,我这般回去,势必被众人耻笑,而将军对夏国之战若是败了,父皇便需出策解此危机,他会做的第一件事,定是将惹怒夏王的我交出去。”
如意说着,抬眼看着穆远,穆远心知她所说皆是事实,心中是有几分替她难过。
如意苦笑,紧张地绞着手:“我这条命,便是握在穆家军的手里。若是走运,将军大胜,我或许可在宫中过几天安稳日子,可夏国不灭,或是别国也有不顺服之意,那我又该会是被送走的。当然,我如今想不得这般远,只是眼跟前的,烟魂关与青山谷皆有麻烦,我如何能安心回宫,只怕是前脚刚进宫门,后脚就被遣回来送到夏王手里。”
她说的一点没错,穆远没说话。
如意闭了闭眼,又道:“无论如何,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我与其这般被动受死,还不如过来助将军争得几分胜算。只我一人,也许能免成百上千的将士之死,那也是好的。我在固沙城军衙那边打听了,援军还有数日才能到,将军以我做人质与夏军谈判,若拖得这数日,待援军来,穆家军便有机会转败为胜。我晓得这其中利害关系,成败在此一举,所以我才前来。我这番意思,已让顾大人禀了父皇,想来他也不会反对才是。”
“公主的提议确是不错,可公主应当明白,我等以公主为筹码向夏国议和,夏王定不会让我们只耍嘴皮子哄骗于他,他要将公主接回,我等无力推拒。一旦把公主交出,那公主的安危,我等不能保。”穆远实话实说。
如意手有些抖,她沉默半晌,最后道:“这个,我自然是知晓的。我左思右想,横竖都是会落到他手里,早晚而已。夏王不死,我出逃这个仇他是一定要报的,父皇终会有将我送出的一天,我当初逃出来,是打算隐居僻乡,永世不再回宫,如今计划失败,安全之事,我是不能再想了。”
她抬头,盯着穆远的眼睛,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给他瞧:“穆将军,当日你说,若我害怕之时,便对自己说,要勇敢。我觉得这话傻到极点,可如今事到临头,我却还是希望自己能做到。若是有幸,我能在这军中保住性命,若是不幸,我沦落夏国,也一定为剿灭夏王出力。”
穆远看着她,原先脑子里备好的话竟是全忘了,他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在如意公主说服穆远的时候,韩笑与凤宁、贺子明在细商明日出发事宜。贺子明在这事上是千万个不同意,他生怕韩笑有个什么闪失,他可没法与主子交代。可韩笑有凤宁和穆远撑腰,这事又事关国家社稷安危,贺子明只是护卫,在此事上的意见起不了什么作用。他只盼着一切顺顺利利,在聂承岩回来之前,他能把韩笑安全送到祥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