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夫人笑道:“舒夫人这么说可就客气了。谁不知道侯爷宠爱葭娘,更没有把将军府当成是外人。京城里啊,是瞎子也知道,这谢家和卫家一联姻,就更像一家人似的了!”
舒芷娘淡淡一笑,道:“哪是我们公爵府的福气。”
袁夫人放下了杯子,笑道:“谢大人是个文人,瞧您这位公爵夫人,说话也是和和气气的。听说葭娘刚嫁过去的也是您这样的。可惜,好端端的才女竟然嫁给了卫将军这样的武将,又有了我婶娘这样的婆婆。哎,要知道,这将门的女人,可没有几个是好惹的。不过也是有一个好处,甭管葭娘做错了什么,要打要骂,也是她婆婆的事儿。换了别人,若是敢动她一根手指头,可也不是这么好善了的了。”
舒芷娘还是笑,道:“这也是我们姑娘的福气啊,有这样一个婆婆,京城里不知道多少人家,都羡慕着呢。”
袁夫人道:“是啊,我也是羡慕着呢。可惜舒夫人您就没有。”
舒芷娘就一怔。
袁夫人就笑了起来,她的年长睿智,好像都包含在这个笑容里,看着舒芷娘,就好像是看着一个年轻不懂事的小姑娘,有些淡淡的惋惜和怜悯,却是藏不住那一丝蔑视和睥睨。她淡淡地道:“我婶娘是个做长辈的,是正经的国夫人诰命,一些寻常填房诰命,想来是入不得她的眼的。不过我可就不同了,我也不过是个乡野村妇,有的也就是这一身脾气和性子。婶娘的意思,我既然都明白,就没有不为婶娘分忧的道理。”
她站了起来,突然好像想起什么来似的,又笑道:“舒夫人,听说沁心园已经在开始着手重建了?”
舒芷娘哪里是她的对手,她的每一个眼神下,都仿佛在叫她无可遁形似的!何况她这样狂妄,言明了她舒芷娘若是敢拿捏谢葭,那么她朱婉婉也不会置身事外!
何况……她在提醒她,当年刘氏如日中天,那等手段,膝下还有长子长女,却还是被谢葭给弄死了。在公爵府,也不过是轻飘飘的一件事。所有人都说她是自己血崩死的,可是她却偷偷调查过,当初一日之内死了那么多人,总不会就是巧合。那刘氏,分明就是被年纪轻轻的谢府元娘,给灌了药死的啊!
朱婉婉的话,让她也不禁想一想,若是换了她,那个年纪,有没有那个胆量……
她不禁咬了咬牙。终于一直以来的淡定从容也维持不住了,看着袁夫人的眼神,就带着一种本能的戒备。
袁夫人笑了起来,笑道:“多谢舒夫人的招呼。我这就去给三姨娘请安。”
说着。也不等舒芷娘说话,她就转身走了。
直到她出了门。舒芷娘身边的大丫鬟连翘才低声道:“夫人,这位袁夫人……”
舒芷娘淡淡地“嗯”了一声,示意她说下去。
连翘咬了咬牙,道:“听说是不好惹。小兰这丫头这么韧。也毁在她手里。”
半晌。舒芷娘方冷哼了一声,再聪明,也得给我小心着点儿,这儿可是公爵府。”
言罢,又有些怨毒似的,道:“这些从小就被捧在手心长大的女人,盛气凌人,自视甚高,其实还不都是一叶障目,以为自己多了不得。却都不足为虑。从前在并阳侯府……何况现在我是名正言顺的公爵夫人。她们还能把我怎么样!”
舒芷娘认为,在她看来。这些人都可笑极了!不就是出身高吗,不就是得宠吗!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当年就敢杀人,其实还不是被宠出来惯出来的,真要给她一把刀要她自己动手,她还不是只会躲在卫府的太夫人,以及这谢府的公爵身后哭着不敢见人!
袁夫人从舒芷娘那里出来,果然就直接去了谢嵩那里。
谢嵩与她丈夫是旧识,她来府中,一直待她如座上贵宾。她既然亲自来了。要见珍姬,谢嵩当然没有说不的可能。很快就让珍姬出来见她了。
两人就在怡性斋的偏厅里相见。
珍姬到底是年长一些,也是在公爵府多年摸爬滚打出来的,当然不像舒芷娘那样心胸狭隘目光短浅——她就是知道这位袁夫人的厉害的,连忙主动行礼,笑道:“袁夫人,难得您亲自过府来……我们姑娘怎么没跟您一块儿回来?我们侯爷,可是时常念叨着呢。”
袁夫人笑道:“她原也是想来给谢大人请安的,尤其是常常提起姨娘您,听说您在她幼时,对她多有照拂,虽然比不得你们府里那被发配到庄子上的二姨娘华姬,可是葭娘却也是非常挂念您的。说是这府里的女眷,到现在,她最挂念的就是您和四娘了。”
珍姬听得心中一动……但是对方突然提起华姬,而且直言不讳,在谢葭眼里,她朱珍姬是不如华姬的。
她不禁笑了笑,道:“妾身倒是也许久没有见过华姐姐了,不知道她可好呢。忘忧小姐,倒也是个有福气的。”
袁夫人看了她一会儿,道:“横竖华姬已经不在府里了,现在府里,葭娘回来除了谢大人,最想见的人,也就是您了。”
珍姬听得心下一暖。而且袁夫人说得对,华姬已经不在府里了。
她叹了一声,道:“妾身和三郎,两条命,都是姑娘救的。袁夫人,若是葭娘有什么吩咐,您大可直言便是。”
袁夫人淡淡地道:“昨晚,华姬生了个孩子。”
珍姬僵住。
袁夫人神色一直是淡淡的,将事情的始末,娓娓道来。就是再傻的人,也听出来了,华姬孩子的父亲,根本就不可能是这公爵府里的谢嵩!
袁夫人这一生,最让她引以为豪的,就是她从来没有看错任何人。而她又是个大胆的,就敢这么,在这怡性斋,对谢嵩的爱妾珍姬,说出这种话来。
一来她是知道,谢葭真的吃亏了对珍姬没有半点好处。再则,她知道珍姬是什么样的人。有谢葭的救命之恩在前,这件事就很容易谈了。而且珍姬这样一个聪明人,又身在公爵府,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是她和舒芷娘之间的斗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舒芷娘摆明了就是想要拿捏住谢葭,再来把自己彻底斗倒。
舒芷娘不知道谢葭的厉害——她甚至是有些仇富心理的,认为所有得宠的,就算有些小聪明,也都是不如她这种从小吃苦摸爬滚打长大的。可是珍姬是看着谢葭长大的,却是非常清楚谢葭的个性。若是惹她着了恼,不管费了多大功夫,多少人死在她跟前,她也是会要对方付出代价的。
所以她绝不会蠢到知道了这个秘密,就想利用这个秘密去拿捏谢葭的!
而且,舒芷娘摆明了是冲她来的,她当然不可能看着谢葭受制于舒芷娘,不然恐怕最好的结果就要和舒芷娘那个蠢货玉石俱焚了。
她想了半晌,叹了一声。道:“我明白了。袁夫人,请您回去转告我们姑娘。我朱珍儿和三郎。这条命都是姑娘救的。只要姑娘吩咐一声,妾身是万死不辞的。”
这话说得让人真是舒服。
袁夫人笑了起来,道:“你是个懂事的。不枉葭娘这样看重你。”
舒芷娘也是淡淡一笑。既然将军府的太夫人对此事也无话可说,她还能说什么呢?华姬已经被发配到庄子上去那么多年了。甚至姑娘在出嫁的时候。把那庄子带走了,公爵府也没有人想起。
她跟了谢嵩那么多年,太了解谢嵩了。从刘氏去后,谢嵩对后院的女眷,就逐渐看得淡了。在他心里,也唯有他的嫡长女而已。舒芷娘能得宠,也不过是公爵府出嫁的嫡长女一句——莫要再嫡庶不分。
恐怕就算这件事被捅了出来,谢嵩为了不让他的女儿不高兴,也会尽力息事宁人的。反而会在心里怪罪舒芷娘无事生非,惹了谢葭伤心。而且让事情成了僵局。说到底,就算事出。他只要知道谢葭站在哪边,就不会想把事情闹大的。
如果朱珍儿是舒芷娘,就不会蠢到去把事情闹大的。
舒芷娘看着是满不在乎,可是在袁夫人走了以后,她几乎是马上就把珍姬叫到自己跟前来了。几番试探,可是珍姬都是面色淡淡的。舒芷娘就猜想袁夫人去了珍姬那里,应该只是寻常说话,为以后拉拢她做准备的,不可能这就把事情都告诉她的。毕竟来的不是谢葭本人。
如果她是袁夫人。她就不会这么沉不住气。
可是她却忘了,她的出身和袁夫人的出身是不一样的。她从小的生活环境。造成了她的小心翼翼和步步为营。可是袁夫人,做任何事情,都是充满攻击性的,胆子更是比男人还要大!
但是袁夫人的到来,却是在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稳操胜券的计划中投下了一块巨石。毕竟,她从一开始绝没有想到,卫太夫人竟然会姑息这件事!她隐隐感觉到这步棋走得太险,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也只能咬咬牙,赌上这一把了。
袁夫人回到将军府的时候,谢葭正一脸困倦地坐在桌旁吃午饭,见她回来了,就添了一双筷子。
她就坐了下来,把今天去公爵府的事情都说了。
并道:“我看那珍姬倒是个可用之人。那舒芷娘瞧着也是个颇有城府的,只可惜,到底还是太年轻,也并没有她自己以为的沉得住气。”
谢葭冷笑了一声,道:“好好的公爵夫人她不做,非要来拿捏我这个已经出嫁了的姑娘!看来我当初倒是看错她了,我原本以为,她是个可以沉得气的。”
袁夫人淡淡地道:“到底还是太年轻,恐怕是在她娘家吃惯了苦头,只怕自己养不下儿子来,在公爵府的地位不稳固。”
她抬起眼皮看了谢葭一眼,道:“那三姨娘,倒是颇得宠的,可是听说也用着药。她又是贵妾,你说,若是舒芷娘迟迟不出,有没有可能,会从她的儿子里挑一个,就立了世子。”
谢葭想了想,道:“我父亲还年轻,舒芷娘也就这么大点岁数。何况,父亲答应过我,不会再嫡庶不分的。”
袁夫人就笑了起来,道:“谢大人是个言出必行的人。看来这舒芷娘就是杞人忧天了。”
谢葭蔫蔫地吃了饭,叹道:“我才不管她。她既然敢拿捏到我头上来,还把华姬吓成这个样子,我就不能让她就这么过去了!罢了,娘那儿我还欠一个交代呢。待会儿我去娘跟前伺候着,希望娘不要为我气坏了身子才是。”(未完待续……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