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谢葭勉强笑道:“父亲,您还记不记得二姨娘?”
谢嵩回过神,淡淡地道:“哦,你是说华姬?”
谢葭道:“是啊。”
谢嵩好像真的从来没有想起她,只是淡淡地道:“她不是在别院养病吗?”
谢葭轻声劝道:“娇娇从小没有母亲,当时几个姨娘,唯独二姨娘是和儿走得近一些的。许多事情,也是华姬在为儿打算……儿请求,能将二姨娘带回将军府去,侍奉二姨娘终老。”
谢嵩一怔。
谢葭连忙道:“父亲,二姨娘的脸已经毁了,恐再恢复。儿想,既然已经失去了侍奉母亲的身份。那就不能放着同养母一般的二姨娘不管。请父亲成全了儿这个心愿。”
谢嵩颦眉道:“你是谢家嫡女,又是已经嫁做人妇。哪有把自家姨娘接到自己夫家去侍奉的道理?再说,太夫人和清风会怎么想?你若是不放心,便让芷娘去把她接回府来就是了。”
这个谢葭当然不愿意!她只好扯谎,道:“儿来之前。已经请示过母亲了。母亲也已经答应了的。”
闻言。谢嵩有些惊讶,道:“太夫人答应了?”
谢葭有些心虚,但还是道:“是,母亲已经答应了。”
谢嵩还是沉默不语,似乎怎么都觉得有些欠妥当。
谢葭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半晌,终于轻声道:“爹爹,您就依了儿这次吧……”
谢嵩一下子心里就有些酸楚!
女儿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向他要求过什么……就是年纪小小年纪要她出嫁,她不愿意。也是倔着性子闹!却是从来不低头的!
谢葭看他还是不出声,也急了起来。满心怨愤,道:“爹爹,儿只是想侍奉姨娘终老。您就算不念在儿的面子上,就当想想过继到卫家的忘忧妹妹……您怎么不想想,当初儿为什么要让母亲出面,把忘忧妹妹过继过来……”
她的话说过了。
谢嵩却好像完全没有听见,直接打断了她,道:“那就让芷娘给你安排一下吧。”
谢葭倒有些怔住了。心里也有些后悔,说了那些不该说的话。可是对着谢嵩。却怎么都有些不自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弥补。
纵然有一百种聪明,到了这个时候。好像却都没有用了一样。
半晌,她还是呐呐地退出了谢嵩的书房。
谢嵩苦笑。
他有一大家子,有新的妻子,有成群的妾侍,膝下满是儿女。他有他自己的家庭。而这个家却好像都和自有丧母,又已经出嫁的嫡女没有关系似的。纵然他千般万般地想宠她,可是她到底做了别人家的儿媳妇。
谢葭从小就对他心存怨恨,他看得出来。即使年纪大了以后,似乎通透懂事了许多,尤其是流放西南,自己做了母亲以后,似乎就开始懂得体谅人了一些。可是时不时,却还是会露出那种自幼便有的怨恨和失望。
女儿从小就不满甚至怨恨这个父亲,他终于看出来了,却太晚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到底是覆水难收。他想要弥补,却也晚了。
他不禁在心中默默地想着,薇娘啊薇娘,难道你生的女儿,就是来报复我年轻时轻狂不羁,嫡庶不分欠下的孽债吗?
谢葭从谢嵩那里退出来,心情就非常不好,找到袁夫人,和她一起去看望了也刚生了孩子不久的珍姬。珍姬又生了个儿子。
难怪舒芷娘最近看起来有些憔悴,好像焦头烂额的。不过这就是她的命,她的性格非常适合在深宅大院里玩宅斗,当然就是要面对这种事的。
出了公爵府,袁夫人看出来她心情不好,笑道:“都出来了,还拉着脸干什么?”
谢葭深呼吸了一下,好像外面的空气比公爵府里更新鲜似的,果然心情好了一些,便道:“没什么,弄到了吗?”
袁夫人笑道:“那当然,开了两大张方子,一张是你的,一张是我的!”
说着,便把药方拿出来给谢葭看。
按照顾神医的说法,谢葭会胖,其实都是吃得太补的缘故。而在生产的时候又耗费了太大的体力,导致整个身体机能功能都有所下降,连新陈代谢的能力和下降了许多……尤其是肾!
到时候只消回去对太夫人说,是在谢府遇到了顾神医,顾神医的职业病犯了,给她把了脉,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然后开了这样一个单子。太夫人是非常相信顾神医的,自然会按照顾神医的方子给谢葭吃喝,而不再强迫她吃那些补品了。那么事情也就解决了。
谢葭心情稍微好了一些,笑道:“婉婉姐,我带你去我陪嫁的庄子瞧瞧!”
袁夫人一下子就看出了她肯定有心思!
谢葭尴尬地笑了笑。就全盘托出了,并哀求道:“婉婉姐。您就给我想想办法吧!”
袁夫人哭笑不得:“你倒是好,什么事儿都敢让我给你想办法!”
谢葭硬着头皮,却非常真挚地道:“我欠二姨娘良多……若不是为了我,她的脸也不会毁。”
为了说服袁夫人。就把当年的事情说了一些。
袁夫人被她吵得没办法了。只好道:“罢罢罢,我说你啊,就是个事精!”
她想了想,道:“不如这样,你先想办法,把你那二姨娘从庄子上接出来。在城里先给她租个院子,让她先住着,给她找几个干净丫鬟先服侍着。问过她自己的意思,若是她愿意再接她回府,我们一块儿去婶娘那说情。但我想她不一定愿意寄人篱下的。你不是有个小铺子?给了她便是。”
谢葭感激得要命。忙道:“好好好,有了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她当然想亲自照顾华姬……又恐华姬在将军府会不自在,太夫人那一关也不好过。但是袁夫人的主意是最多的,只要她松了口肯帮忙,那就应该没有问题了。
其实也不是说非要把华姬从浅水涧接出来。只是只要她一天还是公爵府的人,说不定哪天就被想起来了。就是因为怕这个,她连脸都不敢治。现在谢葭把她要了过来,那么她和谢葭都可以放心了。而且,也就能给她治脸了!
至于华姬到底是想住在将军府,还是单独住在外面。她都会妥善安排好的。
想到能马上见到华姬,谢葭就非常激动了。从她回京到现在。几乎没有什么日子是方便她出来随意走动。如今终于也算是风平浪静了。
这些年,沈天佑一直勤勤恳恳的工作,每年交上来的钱都不少,看样子,枣庄的收成也是一年好过一年。
到了地方,谢葭也没有惊动别人,自带着袁夫人和卫小白,进了没有人把守的庄子。这刚下过雪不久,可是谁也不在意,卫小白就是最高兴的。满院子的枣树都已经秃了这么看,这个庄子倒是有些荒凉。
只是零零散散的会有几株梅花,因为梅花的树枝看起来很像枯木,花朵又小,因此倒是不知道这里到底有多少株梅花,只觉得走了数百步,还有梅香弥漫,沁人心脾。
这种地方,虽然清苦了一些,却也是个乐土。
众人正陶醉,突然听到一女子和男子说话的声音。谢葭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倒像是华姬……
众人都回过神。
谢葭连忙去找,转了几个方向,却不知道人到底在哪里,连忙叫了一声:“姨娘,姨娘,你在哪里?”
那说话声一下就停止了。
袁夫人拍拍谢葭的肩膀,指了指一个方向。谢葭循着看过去,却见不远处零零落落有几辆板车,散落在枣树后面,依稀可以看到两个人的人影。
谢葭一喜,连忙道:“姨娘?”
那两个人却没有动。
刺槐暗暗有了戒心。
谢葭也有些狐疑,叫了一声:“……姨娘?”
一个人从枣树背后饶了出来,赫然是沈天佑,这些年,他好像胖了一些,可是愈发显得沉稳。他拱手给谢葭请安:“姑娘。”
谢葭满心狐疑:“沈管事,姨娘呢?”
沈天佑欲言又止。
谢葭分明看到了那片衣影,那人还在树后,没有走。她急了,道:“刚刚我已经听见了,是我姨娘在和你说话……沈管事,我姨娘到底怎么了?”
沈管事仿佛百口莫辩……半晌,华姬终于从树后面绕了出来。
她脸上的伤痕已经淡了许多,只留下几道粉红色的印记,可辨当年她那艳绝京城的美貌。她梳了一个光溜溜的妇人髻,身上披着件灰色的皮袄……
众人的视线随着她的手,落到她已经高高隆起的腹部……(未完待续……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