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太夫人摆摆手,道:“话不是这么说,你年纪小,他就应当照顾好你。再说了,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又从小没了父亲……”
谢葭不禁道:“娘……”
是怕自己慈母多败儿吧!正是因为年轻守寡,这滴血脉又来之不易,所以格外怕他行差踏错……卫清风的政见显然和卫太夫人不合,但她的那条路虽然也危险重重,却起码保险一些。她也是因为太过关心的缘故吧!
想到这里,谢葭的心就一软。前世也好今生也罢,她是第一次能体谅一位母亲的心,也是第一次见到为了儿女而忧心忡忡的母亲。那些东西对于今生没娘前世没妈的她来说,好像这才鲜明真实了起来。
她不由得就软声道:“娘,别生气了。将军总会明白您的苦心的。”
闻言,卫太夫人笑了起来,道:“这话我常听卢妈妈说,可是葭娘嘴里说出来,好像就更贴心一些。快把汤喝了吧,担心凉了。”
谢葭喝了汤,又陪太夫人坐了一会儿。太夫人心情渐好了,又担心她精神不济,便要她回去休息。
卫清风真的能理解太夫人的苦心吗?就算能理解,可是他们的政见终究是不相同。
想到这个,谢葭不免又要在心里叹气。
回到江城楼,轻罗迎了出来,道:“姑娘。”
谢葭点了点头,道:“将军呢?”
“在书房呢。”
谢葭想着他或许正在气头上吧,又或者是在抄书……
她回房间换了身衣服,稍微休息一会儿。到了午饭时间。就让人端着膳食过去找他。
书房里静谧一片,卫清风果然在抄书——或者该叫默书。《孙子兵法》。他已经倒背如流了,想来是从小罚抄的效果。
谢葭道:“将军,用膳了。”
卫清风不理她,好像有点难堪。这么大个人了在媳妇面前被老妈骂得一无是处,确实够没面子的。
谢葭坐在他身边,嘟囔道:“是妾身连累了将军。”
卫清风这才放下笔,下人来把纸笔收拾好了,用镇纸压住已经写得密密麻麻的宣纸。然后摆了膳。
谢葭道:“将军,别生气了。”
卫清风埋头扒饭。沉默不言。
直到吃完了,才道:“我是不是真的如娘所说的一样没用?”
谢葭一怔:“娘是气头上说的话。将军怎么能这么说呢。”
卫清风似有些怅然,道:“不怕你笑话,我常常想着,若我不是卫家的儿子,和普通兵一样从马前卒做起……”
谢葭立刻打断了他,道:“将军怎么能这样想?卫氏子孙又不是只有将军一个,可也不是谁都封侯拜将了的。出身是我们无法选择的,将军从小苦读军书。谋略过人。才有了今日的成就,不负祖上光辉。再说了,论出身。将军也算不得顶好的,又不是那皇家贵胄。世家子弟不争气的,难道将军见得少吗?”
卫清风似在沉思她的话。
谢葭见他听进去了,忙又道:“卫氏的荣耀是先辈们用血汗换来的,难道将军还觉得这是负累不成?”
卫清风就低斥了一句:“不要胡言乱语,我哪里会有那样的想法!”
谢葭听出他并没有真的生气,便笑道:“那将军可不要再钻牛角尖了。娘会那么说,当然不是真的觉得将军不够好,而是想要将军精益求精,免得骄傲自满。”
卫清风笑了起来,道:“你最近说话怎么一套一套的,叫人听了好生没趣。”
谢葭瞬间现了原形,没好气地道:“既然将军觉得妾身没趣,那妾身也就不巴巴地跑来找将军说话了。将军只管去找那有趣的。”
说着,别别扭扭地就想走。
卫清风忙拉住了她,笑道:“再陪我一会儿,来,在一旁看看兵法,若是我写错了,便告诉我。”
谢葭只得留了下来,看他奋笔疾书,自己在一旁翻着那本已经颇旧的《孙子兵法》。
卫清风写了一整天,总算把整本是《孙子兵法》写完。谢葭发现他的字竟然非常不错,而且看着有些眼熟。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看他松了一口气,谢葭忙道:“将军,时辰不早了,我们去给娘请安,然后回来安置吧。”
卫清风点了头。
谢葭便殷勤地给他捧着晾干的宣纸,跟在他身后,夫妇二人一起去见了太夫人。
太夫人面色淡淡的,倒是没有再骂卫清风,把卫清风交上去的东西略翻检了一番,就丢到了一边,嘱咐了谢葭两句话,便让他们回去了。整个过程,几乎都没有搭理卫清风。
难道又回到了从前那样?谢葭不禁暗暗着急。
卫清风面色如常,倒是没有再说什么,带着谢葭回去了。但是谢葭和他在一起这么久了,自然也知道了他的脾性,他是心情不好,才会这样沉默冷淡。
第二天一早,伺候过卫清风梳洗上朝,给太夫人请了安,谢葭提前回到了屋里。
轻罗正坐在榻上做针线,看到谢葭,就笑着迎了上去:“姑娘。”
谢葭就瞅着她直笑。
轻罗浑然不觉,只把谢葭迎进了屋,给她倒茶,笑道:“今日回来的格外早呢。”
谢葭让她坐下,笑道:“先别忙,我有话对你说。”
轻罗一怔,然后看向知画,知画也是一脸神秘的笑意,不说话。她便道:“姑娘,是有好事?”
谢葭笑了起来,道:“好事,当然是好事!你来坐!”
轻罗便坐下了。
谢葭斟酌着,道:“前些日子,说要给你找个婆家。这一耽搁,又是好几个月!我想着。可不能再把你耽误了,你看,长安怎么样?”
轻罗傻了眼,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等回过神来,愣是闹了个大红脸。
谢葭和知画就一起大笑起来。
吉日定在下个月初五。
轻罗惊呼:“这么赶!”
谢葭笑道:“不赶,哪里会赶!你等得及,长安可等不及了!等你风风光光的嫁过去,你就知道他有多急!”
她央着卫清风去给长安提个醒,卫清风一开始不肯办这琐碎的事儿。夫妇俩小拌了两句嘴,结果没成想全让长安给听了去。把他美得马上就冲了出来要夫人做主!谢葭现在想到这事儿,还觉得好笑!
轻罗是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哪里经得起这样调笑,更不可能停下来听人家商量她的婚事!连忙找了个由头,就溜了。
让谢葭知画又是好一通笑。
待她走了,谢葭渐渐肃了容,道:“这次呢,我们楼里要办一次喜事。事情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墨痕姐姐近来少来请安,大约也是准备生个孩子了。这件事儿娘可是全交给我了,可不能砸在咱们手里。免得娘说。我连自己楼里的事儿都处置不好,以后更没有管家的时候了……”
知画一怔,姑娘想管家?
谢葭却又她的考量。太夫人信得过她,事情也不过是随意交在她手上,因为毕竟是她自己楼里的人。旁的她要偷懒,太夫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做新媳妇儿的,如果连自己房里嫁个人都要婆婆插手,未免也太说不过去。
正因如此,她理所当然地接下了这差事。
只要能把这事儿办好,太夫人逐渐信任了她的能力,说服太夫人让她回娘家暂理家务才更有把握。再往长远看,太夫人会开始把手头的一些家务事交给她,这样,她才能认识府里上下管事的婆子和管家。卫清风的天静园,才能有个谱儿……
思及此处,她倒是笑了一笑,道:“快把人都叫进来,我们好好合计合计!”
知画又欢天喜地地去把刺槐等人叫进来了。姑娘们站了一溜来给谢葭请安。现在谢葭不管家,身边只有这三个武婢,和知画,轻罗几个丫鬟。而武婢,她并不让她们贴身伺候。管事的妈妈,则有阮姑,和兼职性质的墨痕。平日里房里没什么事,来去得多的便只有知画和轻罗。
现在要把轻罗嫁了,少不得得再拨一个丫鬟到她身边。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谢葭笑道:“想必你们都听说了,咱们房里的轻罗是要出嫁了。这既然是从咱们房里出嫁,那当然得风风光光的办一次。事儿呢,是落到了我们头上。你们现在来说说,有谁从前是操办过喜事的,这喜事,又有什么讲究?”
哪知这话一问,一屋子的人都摇了头。
谢葭一怔:“都不曾见办过喜事的?”
白平道:“见是见过,但都不曾帮过手,只在一旁瞧热闹罢了……”
谢葭又看向年纪最长的阮姑,阮姑也摇摇头。
谢葭只得叹道:“那就只好用最蠢办法了,知画,你去各院婆子那里打听打听,留些神,拿个小册子去,把该记的都记下来带回来。”
知画早就习惯了谢葭这个随时笔记的习惯,笑着答应了。
夜里,谢葭就在自个儿妆奁里找着,想给轻罗找一套添箱。卫清风披着外套在她身边看了半日的书,她也不搭理他,不禁有些气闷。
卫清风道:“找什么非要点着烛火找?明儿再找不行吗?”
谢葭随口道:“我想给轻罗找一套头面做添箱,可是贵重的又太贵重,恐她穿着不合适,只能拿回家供起来。小件儿的又不成套……”
卫清风就阴阳怪气地道:“原来是大半夜的给丫鬟找添箱……”
谢葭这才反应过来,忙把手里的东西收拾好了,起了身去给卫清风剪已经长了一大截的烛芯子,笑道:“将军不高兴啦?妾身得好好料理着这事,不说轻罗是妾身陪嫁的丫鬟,和妾身一路走过来的。就是为了将军的体面,妾身也得把事情做漂亮了,免得人家说将军娶了个没用的媳妇儿!”
卫清风面色一缓,道:“什么时候开始的,就一张嘴贫。”
谢葭察言观色,此时就一乐,心道跟你杠着还不是自讨苦吃,现在她可学聪明了,随便说两句好听的他就很受用,何乐而不为呢?(未完待续……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