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州失踪了,齐王便成了齐地最大的官儿。
齐王很聪明,并没有直接扯出大旗要造反,而是打着朝廷的旗号,召集齐地十三县镇的官吏、乡绅和富商,来济州商谈如何‘剿匪’的大事。
王家作为清苑的头号世家,自然也接到了齐王的请柬。
不过,族长人老成精,早在清苑涌进大量难民的时候,就吩咐族人有经商的,一律关门歇业,粮铺的粮食一半悄悄运回家中,一半大张旗鼓的平价卖掉;没有经商的人家则紧闭大门,不可随意外出招摇生事,静等京里的消息。
接着,族长又特意召集了各个房头的家主,命令大家安分的呆在家里,将粮食、银子细软等物资藏进各家的暗道,并组织家里的壮丁,分发木棍让他们武装起来,看家护院。
做好这些安排后,族长便病了,病入膏肓,卧床不起,每天靠参片吊命。
所以,当齐王的信使来到族长家后,便看到一个形如枯槁、气若游丝的糟老头子,别说让他车马劳顿的去济州共商大事了,恐怕让他自己站起来都有难度。
信使见状,也不好勉强,毕竟齐王还戴着仁善的面具,名义上更是为朝廷解忧的贤王,不可能像造反的乱民一般,把德高望重的王家族长强行带走,只好代齐王说了几句‘安心养病’‘不要担心乱民,一切有王爷’之类的话,便怏怏的离开了族长家。
还好王家枝繁叶茂,除了族长,几个房头的家主在清苑也是颇有名望的人物,信使决定逐一拜访,他还就不信了,偌大一个王家,他连一个人都请不到?
王老太太也不是没经过事儿的傻子,她听了儿子们的禀告后,沉思了片刻,严肃的告诉三个儿子:“齐王恐怕另有图谋,既然族长都‘病’了,你们也都不要出头。尤其是大郎,你是咱们家的嫡长子,亦是七娘的父亲,身份特殊,若齐王想拉拢清苑名流的话,定会重点找你。”
王家在清苑立足上百年,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雨,却依然屹立不倒,跟族长和各家主的小心谨慎是分不开的。
“母亲,齐王……他也是今上的族弟,应该不会有什么不臣之心吧。再说了,齐王的请柬上说得很清楚呀,他找咱们是为了协商大事,共同剿灭乱民呢。”王名川对母亲的话,很不以为然,他小心的觑了眼王老太太的脸色,缓缓的替齐王辩驳说:“那些乱民也太可恶了,咱们家的许多铺子都被他们抢砸一空,而、而且,儿子听说,这些乱民抢完了铺子,又开始去劫杀一些富户,很多富户都被他们弄得家破人亡……如果再不控制,儿子担心他们早晚有一天会杀到咱们院子呀。”
“这你不用担心,咱们王家上上下下有两百多青壮,足够看守门户的。而且族长早有吩咐,若乱民敢骚扰清苑王家的任一家族人,全族的青壮、家丁都会前去支援,”王老太太瞥了眼另有心思的儿子,冷冷的说道:“哼,乱民也是有脑子的,他们抢了这么多富户,有哪个是姓王的?王半城的称号,可不是平白得来的。”
“那……那……”
王名川被自家老娘堵得无话可说,但心里还有不服,支支吾吾的想了半天,说道,“母亲,现在城里的乱民越来越多,儿子听说,隔壁豫地也乱了,还有人打出前朝李唐的旗号,说什么‘反周复唐’,若这些人跟清苑的乱民串联起来,咱们就算有再多的壮丁也抵不住呀。齐王就不同了,他手里有府兵,训练有素,还有兵器。如果真打起仗来,还是当兵的更管事儿。既然齐王派人来请,不如咱们——”
“住口!”王老太太听了王名川的话,对他越来越失望,心想,她这个儿子真是被那个贱妇带坏了,连长辈的话都听不进去,干脆一摆手打断他的话,直白的告诉他:“族长怎么吩咐的,你们就怎么做,谁敢违背,那就是不认祖宗,死后也不得葬入王家的祖坟。”
这话非常严重,而且意思也非常明确,王老太太几乎是指着王名川的鼻子警告他,如果他敢跟齐王瞎折腾,那就将他赶出王家,从族谱上除名。
“是,母亲!”
听了这话,三个儿子纷纷站起来,连忙跪地答应。
王名川当着弟弟的面,被母亲弄了个没脸,气闷的回到自己院子里,迎头遇到等候多时的王锦珏。
“父亲,老太太怎么说?她同意吗。”
王锦珏心里着急,也没注意王名川板着的面孔,急切的询问道。
“哼,还说呢,都是你这个逆子出的主意,让我无端挨了一顿训斥,”王名川见儿子根本不关心他,而是一门心思的追问自己的事,在老太太那里憋了半天的火气,终于发了出来,他指着王锦珏,怒斥道:“我告诉你,老太太说了,谁若敢再提齐王的事,就把他逐出家门。你、你也别跟着瞎掺合了,还是老实呆在家里,别给我添乱了!”
骂完小儿子,王名川忽然想起懂事的大儿子,补了一句,“还是锦瑜孝顺,知道清苑闹了乱民,也不顾危险跑回来接咱们出去避难。你呢,非但不能帮上一点忙,还连累我挨骂,真是不孝顺的东西!”
说完,王名川一甩袖子,气呼呼的回了主院,留下被训得面红耳赤的王锦珏在院子里发呆。
“哥,没事吧。”
王玖芳站在院外听了许久,等王名川离开后,这才悄悄的走进来,拉着王锦珏来到隔壁自己的院子,关心的问道:“父亲骂你了?恩?”
“王锦瑜,又是王锦瑜,现在怎么连父亲都夸他?我除了出生比他晚,哪里做得不如他?”王锦珏脑子里全都是王名川板着脸骂他不如王锦瑜的样子,白皙的面孔上布满愤怒与不甘,他一把抓住王玖芳的胳膊,有些失态的问道:“九娘,你说,我哪里不如他?恩,我王锦珏也是饱读诗书的人,论学识绝不比他王锦瑜差,为什么家里的人都向着他,难道就是因为他是嫡长子吗。”
不甘心呀,王锦珏真是不甘心。以前有母亲在,他处处高人一等,就是王锦瑜这个长子也不敢在他面前摆哥哥的谱儿。
可自从母亲过世后,一切都变了,祖母也不疼他了,连最看重他的父亲,如今也当众骂他逆子,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呀!
“哥哥,难道你真不知道吗。”王玖芳脸上闪过一抹恨意,冷然道,“都是王绮芳这个贱丫头,她害死了母亲,还毁了母亲的清名,让外公他们被迫跟咱们脱离了关系,使得咱们兄妹失去了庇护,王家谁还把咱们放在眼里?哥,现在还只是父亲责怪咱们,如果咱们再不努力,恐怕日后,连家里的下人都不把咱们放在眼里呀。”
“努力?我怎么努力?”妹妹说的话,王锦珏自然明白,他也曾经亲眼见过失去母亲的王锦瑜如何被家里的人作践,想到这一些,他心里也禁不住担心起来,闷头想了想,道:“难道你是说让我投靠齐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