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庙祭祖本是要皇帝本人亲自来的,如果不来,也应由太子殿下或者在京亲王代替,天启尚未有子嗣,自然不可能有太子代替而来。且这次仪式又是韩和孙慎行私下商议的结果,属于先斩后奏,目的便是要借这次和氏壁的降瑞来减轻东林党受到的压力,从而可以在魏忠贤的进逼下得以喘口气,因此天启还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又如何会亲来?
其实这次事情的主要策划者并不是韩,而是孙慎行。与韩相比,孙慎行的胆子要大得多,从昨日朝会天启说得那番话中,他便嗅到了危机,他知道杨涟一击不中,魏忠贤定会反扑,届时,不但杨涟会被报复,连带着他东林上上下下也要全跟着倒霉。为党内计,为自身计,平日胆大但行事还算稳重的孙惧行毅然决定借这次河南发现和氏壁一事来做文章,在他的劝说下,韩几经犹豫,最终还是同意照他说的办。这才有了今日京城热热闹闹的“祥瑞现世大报喜”。
韩也问过孙慎行要不要请示下叶向高,孙却摇头说观叶阁老昨日散朝模样,已然是心死,且叶为人素来圆滑,昨日肯与杨涟他们通气,达成一致共同对付魏阉已属不易,而今杨涟失了圣心,魏阉又逢凶化吉,臣子轻易不能再向上进言,故魏便如盘根老树般稳若泰山,再要动他,谈何容易?叶向高这人数十年为官,深谙自保之道,看他模样,不用多猜,便知这人已生去心·可想而知,他肯定不会再掺和这降瑞一事。哪怕知道这事对东林好处多多,他也不会掺和,无他,只为一个“明哲保身”,毕竟,这事还是有些风险的,若皇上认可这降瑞还好·那便皆大欢喜,但若不认可,这擅自主持庆祝仪式、祭祖,发动百官上表的罪名便是要有人来背的。
叶向高可是把一切都算在前头的主,除了这事一点风险也没有,否则,他是万万不会担着风险出面主持这事的。真要现在跑去找他,八成还要被他泼冷水。既然如此·还去找他做什么?你要走人,就自个走,走得干干脆脆的,这朝廷离了你也不是不能转的,这东林党没了你叶向高,也伤不了元气。
听了孙慎行所说·韩默然,他是知道叶向高要辞呈走人的,可以说,从昨日叶对他说那话的时候,他韩便已经是事实上的内阁首辅。孙慎行不同意找叶向高,而让他韩顶起东林这根柱来,他想来想去,好像别无选择,好在这和氏壁重现确是天大降瑞·对他东林有是大有利处·故把心一横,拍板就定了下来。
韩孙二人连叶向高都不知会,又瞒着宫里的天启,自然更不会冒着大逆的罪名擅自做主让信王殿下来替皇帝祭祖的了。
这祭祖的主持人仍是他韩·韩阁老!别人,没这个资格!
在中和韶乐声中,韩依照赞礼官的赞唱,分三次向大明的列代皇帝神位供献酒醴,一起前来的文武百官也随之行礼如仪。中午,当祭献仪式快要结束时,魏广微才一头汗水慌慌张张赶到,众人见了都纷纷摇头,表示不满′尤以都察院的那帮人看得最不顺眼,一个个瞪大眼睛好像看到杀父仇人般望着魏广徽。今日,杨涟告假在家,并未前来,所以一众御史言官以魏大中和李应升等人为首,高攀龙这新任左都御史却明显有些说不上话。
原以为韩会责罚魏广徽,哪知韩并未说他一句,这下魏大中顿时不满了,他以为韩因为昨日皇上在大殿说的话,而怕了魏广徽身后的魏忠贤,气愤之下,便想上疏弹劾他魏广徽失仪。想找人商量,杨涟又不在,他便去找高攀龙商议,要高上疏奏他魏广徽失仪!
他却也是有脑子的,知道自己昨日在大殿上被皇帝当众怒骂,才隔一日就上表弹劾阁臣,肯定是不讨好的举动。
而由被皇帝刚任命的总宪高攀龙来上疏,不管是份量还是效果,肯定要比他好的多。
高攀龙却不赞成魏大中的意见,他对魏大中说:“魏广微气量狭小,好脸面,爱记仇,但观他为人,还未彻底倒向魏阉,对我东林,尤其是对大洪尚有几分情面,若是把他攻急了,彻底倒向魏阉来咬咱们,那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再说,这魏广微和顾秉谦又都是内阁大学士,虽说广微是通过魏阉进入内阁,却不愿人们提起此事,说明他还有一丝羞耻心;而且目前他还没跟我们公开撕破脸儿!这么逼他是为哪番?······”稍顿,语重心长劝魏大中道:“眼下,朝中形势对我党十分不利,皇上对我东林的那番话,你又不是没有听见,这个节骨眼,你去攻魏广徽,皇上会怎么看?这事,不如搁置。”
魏大中听了,却是一肚子不满,暗道高攀龙就是不及杨大洪有气魄,做什么都缩头缩尾,倘若我东林上庙人都是你这个样子,魏阉何时能除,他那帮党羽又何时能心中不满,自然语气就不快了,昂首对高攀龙道:“大洪击内魏(魏忠贤),我击外魏(魏广微),无论成功与否,都可在史册上大书一笔!岂可因天子宠内臣而顾虑,此不是我言官作风。”
闻言,高攀龙皱眉不悦道:“这是什么话!怎么可以用国家的事情来殉你的名节呢?再说大洪都不能把魏阉拉下马,你又怎能轻易搬倒魏广微?你这样做,只能让我们垮的更快!”
高攀龙也怒了,这个魏大中,真是烂泥扶不上墙,我好心与你说,你却当作耳边风,大洪身边成日有你这样的人,难怪党内对他多有成“要上疏,你自己上,不必拉上老夫韩阁老和孙大人费尽心思要借这祥瑞一扫我东林颓丧之势,绝不可因小节而失大局。眼下我等绝不可轻动,若是因你而坏了大事,你岂不是我东林千古罪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