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她某一个动作角度不过关,或松懈了,那竹篾片便像有眼一样“啪”地一下打来,打完了,姬妽便凑过脑袋,那张桃腮带笑的面容,丝丝吐词,仿佛有说不尽的温柔:“可疼?若疼了,便记住这力道,下次再偷懒便会再加重一份。”
这打过的细嫩皮肤整片都在麻麻酥酥的,跟滚水过了一遍,过了一会儿便是如针刺,但表面瞧起来看却毫无伤痕。
看来这姬妽对整治人是颇有手段。
陈白起阖上眼,懒得去看她那小心得志的模样。
陈白起觉得自己还挺可怜的,去捡个材,便被人偷袭伤了头,晕过去后又被一个别有用心之人捡到,最后还被人逼着去当刺客,九死一生。
她想,她最近一定是时运低,非常低。
她在车厢内,双手双脚被并绑着,腰部抬起,成拱桥状,平坦的腹部压着一杯水,而腰下则放着一个香炉,上面插着一根短香,香已点燃,约半个时辰,陈白起感觉自己此刻就像一块倒吊的腊猪肉,正在被底下的香烟熏烤着快熟了。
因顾忌着陈白起的伤势,姬妽给她的头颈部垫着一方软枕,这伤枕被拗成一个v型,正好后脑勺的受伤部分压不着。
她见一旁的姬妽闲闲散散地在无聊,眨了眨眼,道:“姬大班,你先前不是说过我那般跳舞,鲜少有男人躲得过吗?”
那为何还要“吊腊肉”?
姬妽蹲在她旁边,她眼线很深,像描摹了墨水了山麓岳川,因此显得眼神幽深,却又十分意味深:“那是一般男人,孟尝君生平见识过的美人无数,你以为你这朵小莲花真能不费吹灰之力便令他对你另眼相待?”
她说话时,不知是因为避讳有人偷听,还是因为车厢的狭窄原因,总挨着陈白起的脸很近,所以有时候,那话飘进陈白起耳中,就跟她在陈白起耳边吐息呵气一样,莫名透着一股怪异的暧昧气氛。
陈白起如今是躲不了了,所以对姬妽的某些“怪异”行为,她只能得过且过,她这话也在理,便不再开口了。
练便练吧。
权当免费请了一个先生,当多学一门体技。
别说,有时候这一套体技练下来,陈白起会觉得身子十分舒坦,像是推血过宫一样。
在得了好处时,她并不太排斥练习。
只是姬大班,你能不能别时不时跟风流浪子调戏良家妇女般,行为轻佻,眼神勾人呢?
陈白起觉着,再端庄成熟之人,在某一项以色侍人的职业待久了,便会给蓄出一些不自知的坏毛病。
乍一看正常,实则是在骨子里糜烂。
或许是看顾着她头上的伤势,姬妽并不会真正地让陈白起累着,并且每日都会用卫溪给的青丹露给她换药。
换药时,她让陈白起枕在她的腿上。
“青丹露”质地是糊状,粘稠得很,需要用指腹的温热将药揉化开来,才能够瘆进肌肤内发挥药效。
虽说训练陈白起时姬妽就像一个冷血无情的侩子手,那替她换药揉药时的她,却温柔得好似一个知心大姐姐。
陈白起看着她眉目柔和,就像化了的春水,那像涂了黑漆的眼眸也不那么深沉可怖。
她目光凝视在陈白起的伤口上,一只手轻捧着她的脸,一只手则沾着药膏慢慢揉化,动作细致轻柔,唯恐伤了她一样。
陈白起一开始是尴尬与不自在的,可后来却渐渐适应了,反正大家都是姑子,便不碍事了。
她换药时,是不被允许说话与乱动的,因此她只有眼睛百般无聊地转动。
她注意到姬妽虽看起来高挑削瘦,但实则不愧是练武的,大腿部的肉并不像寻常女子那般软绵馨香的,而是拥有肌键的硬度,枕着并不算太舒服。
她捧她脸的手,之前没注意,眼下看仔细了,却发并不似她这般白,也不太黑,而是一种十分健康好看的麦色,骨指分明,却不秀气纤细,反而有一种大开大合的苍砺感,像被大漠风沙吹龟裂了的黄色土地。
这双手,半分不似娇生惯养,反而遍布苦难。
陈白起一时看着入了神,不知想什么。
却突地被一阵痛意给唤回了神,她不满地睇向姬妽。
姬妽刚才狠戳了一下她的伤口,见陈白起看她,便收回了手,将两只手拢入宽大的裪袍里,对着她笑,笑中带着几分漠然:“还是孱弱的模样更惹人痛些呢。”
这句话便是在解释刚才她那恶趣味在她伤口上戳一指的原因。
“只是这伤都紧着伤药了,却不见有好转,倒也怪了……”姬妽眯起眼,又道。
陈白起本来张嘴欲言,本因这一句话又给吞回去了。
其实陈白起的伤势反复是因为她不愿意那伤好全,她眼下需要女身,这伤好了,便会变成男陈焕仙,那之前的计划便会落空。
她与姬妽朝夕相处,她的某些小动作或许令她发现了什么,但她没明着揭穿,她也不会不打自招的。
虽说朝夕相处,但夜极深后,姬妽便会离开车厢,天明再归,而这一段时间正好能给陈白的起干“其它事”腾出些时间。
夜里,趁姬妽再一次离开,陈白起便于车厢中召唤出小白。
她白日里下车方便时于林中暗中削了一块干树皮,她如今便利用这桦树皮用匕首在上面雕了一份简洁意骇的信,让小白使展“隐藏”技能,将信叼去给樾麓书院的沛南山长。
——
夜深人静,一条细雪稀泥的小路上,一支人数精短的车队正在连夜缓慢赶路,队伍火光寡淡,所幸今夜星子璀璨指路,这条山路地势狭窄,容不得人停歇驻足,唯有绕过崎岖湿滑的小路,走上沙石平路才能休息会儿。
在队伍中间轱辘缓行的车厢,沛南山长独自一人夜挑暗灯,正执书而研,神色平静。
突地,车顶蓬板传来“哐”当一声,一物坠落,这声在寂静的夜路上十分清晰,于是车惶惊,停了下来。
沛南山长撩开窗,只见一人忙奉上一物,沛南山长接过一瞧,却一块寻常的树皮,一面枯节斑驳,一面平整似有字迹。
他顿了顿,让弟子去叫来张仪与卫溪,便放下了车窗,借着车内火光打量,只见这树皮上书:漕城设伏,孟尝君危险!
沛南山长脸色一变,捏着树皮,久久失神。
不一会儿,张仪大袍飘飘,卫溪俊冷不凡,一前一后相继抵达。
沛南山长看了两人一眼,便将这从天而降的树皮递给两人。
张仪先看,这一看便沉下了神色,他惯来不动风云的眼神盯着沛南,问道:“山长,此块树皮从何得来?”
沛南山长指了一下车顶,道:“从天而降。”
卫溪等张仪看完,便接着看,他的神色似意外又似并不意外,他表情很少,也难令人猜出,他道:“莫非人在暗处投掷?只是学生先前早已巡查过,周围我已加强了戒备,若有人扔来此物,我定会有所察觉才是。”
张仪又道:“这树皮乃枯死的桦木,先前我等倒是路经一片枯萎的桦树林……再观其字迹潦草,并且落笔笔划生疏,粗糙难辨,应是用那不习惯之手所写,而且还是匆忙而著。”
“为何要故意换不常用的手所写,是为了掩藏身份不成?”卫溪道。
张仪看了他一眼:“也或许是为了混淆视听,装神弄鬼。”
卫溪转向沛南山长:“如此说来,此信上所言,不可信?”
沛南山长慈悲庄严的面容映着烛光,静谧而平静,像是沉澱了所有世尘浮华,安定而稳重。
他道:“漕城在孟尝君到达时已全面封锁城池,不得他命令,里面若有什么消息也怕难出来,城中想来眼下并未发生什么状况,然,偏在我等即将到达漕城之际,有人送来这样一神秘又遮掩的信件,想来这人是知悉我等行程,却不动声色,只为警示,想来并非恶意。”
卫溪颔首,又道:“山长,心中可有怀疑之人?”
沛南山长道:“是谁并不重要,眼下最重要的是究竟要如何处理这信中内容。”
“若是真的,这孟尝君虽乃奸雄,却并非无真本事之人,况这次为平定漕城混乱,他亦派了重兵而去,若真有人设伏,孰胜孰负尚不可知,只是……我等这般入漕城,搅上这趟无妄之灾岂不危险?”张仪淡淡道。
的确,倘若这漕城之事乃有人暗中机关算尽所设的一座牢笼,的确不适合樾麓弟子前往。
“传信回去,让后续的樾麓队伍不用赶来。”
“可四象队伍已拉着物资快到达葵城。,这一来一返,着实惹人注意。”张仪摇了摇头,他想了一下,又道:“如今事情是真是假还不确定,若贸然大动作,只怕会惹来歹人迅速行动,到时候恐我樾麓亦有危险。”
“那暂时先按兵不动,如今传信只怕会被人暗中截获,还是等到了漕城与孟尝君碰了面,再随机应变。”沛南山长道。
卫溪道:“这样吾等太被动了。”
沛南山长叹息道:“可这孟尝君如今在漕城,还有漕城的无辜城民,我们却不得不去这一趟。”
卫溪突然想起一事:“莫非陈师弟在城外被害一事,便与这事有关?他或许是无意中探听到什么,或意外发现什么……”
张仪沉吟:“却也有这可能……”
陈焕仙的事耽误了他们不少的行程,着实没有线索,生找不着人死寻不着尸,他们才启程的,而本该在前面的樾麓车队硬生生让那商队车队与溪女队伍先行了。
“那这信……会不会是陈师弟……”卫溪看向张仪与沛南山长,余音未绝。
张仪却不以为然:“莫多想了,若是他,有闲情干这等隐秘之事,何不坦然面呈?”
这的确也是卫溪疑惑不解的。
沛南山长道:“焕仙一事暂且先放下,我稍后会秘密派人去联系漕城不远的闽中的苏错调兵马,我与闽关的曹总兵私下尚有些交情,估计他亦愿支援一二,只是这一来一去,需得三日时间。”
张仪道:“那只有想办法尽量先拖延时间,不管这树皮中所言真假,这漕城暗中有人蓄意起事却是不假。”
“吾等暂时装不知,一切维持原状入城。”沛南山长道。
卫溪道:“弟子会暗中好生留意这商队与奚女的车队,窥探是否有可疑之处。”
沛南山长应肯。
待卫溪与张仪都离开后,沛南山长虚拢手中脆硬的树皮,眸光忽明忽暗,盯着上面的字迹,却是久久不动,若有所思。
——
另一边,眼看已隐约可窥这漕城的浓浅墨淡的轮廓了,姬妽便也不着急陈白起训练了,她取了一个假头套给她遮在伤口处,她那伤口因要上药,便剪短了一小块头发,瞧着像狗啃了一样,这头套是用真发拿树浆粘缝制成,内里虽粗糙,外表一套上却如真发一般,可用来插珠钗戴软银头饰。
在戴假头套前,姬妽准备先替她换药,却不料,陈白起这次倒是主动攀上她大腿躺着,只是一不小心挥手便打到了她的胸处。
姬妽立即挥开她,后退,动作略显急促,甚至有着几分恼羞成怒。
陈白起愣了一下,看着她掩胸冰冷的动作,无辜道:“都是女子,这……不小心摸一下,有必要这样紧张吗?”
姬妽撇了她一眼,放下手,却是皮笑肉不笑地哼嗤了一声,一挥袖,便出了车,也不提替她换药一事了。
陈白起等她离开后,却若有所思地捏了捏手,回忆刚才袭胸的触感。
这姬妽光从外表看,绝对是一个风韵尤佳的成熟大美人,但这几日接触下来,她发现,她真实则是一个粉红金刚芭比,摸哪,哪哪儿都是硬邦邦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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