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扇门像是一把打开回忆阀门的钥匙,开向一个令人胆寒的噩梦,而比梦更可怕的,莫过于眼前的一切都是现实。
踏进去的时候,沈琼宁的脚步稍稍迟滞了一下,随后又被推着继续向前走。门在她身后被关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将孩子们的笑闹声隔绝在外头。绕过满地堆积的杂物向上走,这是栋普通的居民楼,建的时间很久,一楼是家麻将屋,那时候就在,难得现在还开着,吆喝笑骂声喧杂热闹。他们从旁边的楼梯上去,打开了四楼的门。
这里和她记忆中的样子已经大不相同,原先手工作坊式的加工点如今已经改头换面,除了承重墙之外的间壁都被打通,里面没放置多少东西,显得异常空旷,踏上去时脚步声回荡出空响。沈琼宁被绑着双手推进来,进屋后反倒被松了绑。四周围着的人没穿黑衣服,也没戴墨镜,但沈琼宁丝毫不怀疑如果自己一旦有什么动作,下一秒刀就会架在脖子上。
或许还有什么更具震撼性的武器也说不定。
被绑了将近一天一夜,整条胳膊都已经几乎没有了知觉。沈琼宁费力地把胳膊掰成正确的姿势,揉着手腕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这个这么空旷的地方非要装模作样地摆上一张桌子,一个中年人坐在对面,耐心地等着沈琼宁活动筋骨,看上去礼貌又有风度,架着副金丝眼镜,长得很斯文,如果不是坐在这里,看上去和任何一个在企事业单位工作的职员没什么两样。
面生,不认识,没见过。
沈琼宁又看了他两眼,觉得看上去居然真的颇为面善,被她注视着也不生气,反而冲她微微笑了一下。于是她叹了口气,揉着肚子充满期望地问:“谈事情之前管饱吗?昨天到现在都没人给我送过饭,你们的绑架配置也太不人性化了。”
对面的人似乎顿了一下,而后露出一个笑容。
“是我们疏忽了。”他点点头一招手,旁边等着的一个穿着普通衬衫的小年轻就叼着烟走了出去,没一会儿便拎着一碗打包好的牛肉面进来,大抵是在附近的面馆打包的——这里临着孤儿院,又有居民楼,不算是闹市,但衣食住行的店还是有的,她以前来时记得附近还有个菜市场,生活气息浓重,很难让人想到和什么工厂之流有关系。
反其道而行之,打得一手好掩护,不得不佩服。
沈琼宁拆开筷子,慢条斯理地挑着面吃。食物的香气总是夹杂着一股热腾腾的温情,但放在这样的场合里,十几号人盯着一碗牛肉面和一个饥饿的食客,没来由就显得讽刺又滑稽。沈琼宁埋头苦吃填饱肚子,吃的差不多了才有闲心关注其他人的表情,一见之下也被逗得笑出了声。
“都是没吃饱吗?”她笑着问,甚至象征性地把剩下的一点面往对面推了推,“这家店新开的吗?前两年我来这边时还没有呢。味道挺不错的,可惜没放辣椒,我无辣不欢你们没查到吗?对了,你要不要尝尝?”
“不用了。”对面人客客气气地拒绝了她的调侃,沈琼宁也不以为意,又把面碗拉回来自己吃了个干净。她是真的饿了,显然也缺乏不吃敌人半粒粮食的坚贞不屈精神,连汤都喝了个干净,吃相完全和优雅搭不上关系,看上去活像是饿了三天。对面人始终在不动声色地看着,适时问了一句。
“沈小姐不怕我们在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放什么?敌敌畏还是吐真剂啊?这两样都可以试试,不过泻药就算了,如果真下这个那我可看不起你们。”沈琼宁揉着肚子懒洋洋地往椅背上一靠,眯着眼露出个漫不经心的表情。对面果然也跟着笑了一下,摇摇头否认她的假设。
“沈小姐误会了,我们对你没有恶意。”
“哦。”沈琼宁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动作都没变一下,“那我可以走了吗?带我过来就为了请我吃碗牛肉面,你们也太小题大做了,有人请客我风雨无阻必到的。”
“沈小姐说笑了。”中年人又笑了一下,看上去同样云淡风轻,对沈琼宁的冷嘲热讽话里带刺置若罔闻。有人上前来将空的包装盒带走,中年人慢条斯理地掏出眼镜布擦了擦眼镜,又重新戴上。
像是武林高手过招前总要有个起手动作一样,这位谈正事的前奏大概就是擦眼镜。沈琼宁从善如流地也稍稍坐直了些,配合地摆出了个洗耳恭听的架势。中年人随后果然开口,开场白却让沈琼宁有些意想不到。
“听说沈小姐大学是在这座城市念的,名校高材生,才华横溢,年纪轻轻就打拼出这么亮眼的成绩,真是非常厉害——不过说到底不是本市人,有些事可能不大了解,行事莽撞了些,实在让人觉得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