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从云的政治经验虽然主要是在家里熏陶出来的,可他前世见过的世面也不小,其实经验算是丰富了,他明白,动了薛海东,就会揭开金岛官场腐败的最大盖子,就会引发一系列的地震。金岛目前的稳定局面就会被打破,比自己和储唯斗法的震荡还要大。自己可以揭开这个盖子,但怎么收场,就不好说了。
毛〖主〗席经常讲,决不打无把握之仗。李从云是红色家庭出身,从小就熟读《毛泽东选集》,在大学里又学习了《孙子兵法》,再得李宪立的言传身教,深得这种政治斗争的精髓。嗯到这里,他就想,看来自己要会一会这个薛厂长了。只要薛海东妥协,愿意和平交出权力,就尽量不动他,保住他的既得利益:如果他还是顽固不化,嚣张狂妄,
就要狠狠地打他一下,把他打痛,先从厂子里他那些亲戚入手,送几个人到监狱去,逼他妥协就范。目的是以打促谈和平解决。
其实此刻的李从云,觉悟也绝非极高,他知道按照李宪立的计划,自己在金岛可能最多也就是干个五六年,只要金岛在这几年内稳定快速发展了,他就可以顺利高升或者去省里锻炼至于以后的事情,自有后来人,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想到这里,李从云吩咐调查可以继续,先不要动薛海东可以先动一下他的那些有问题的亲戚。至于下一步怎样走,听候我的命令,
陈〖书〗记那边,由我亲自汇报,以免外泄。朱检察长和胡局长得了指示,说一定按领导的指示办,就站起来告辞了刁接到区委周主任的电话,说李从云要见自己,薛海东就知道,区委可能要对自己动手了。对于李从云,他算不算非常熟悉,但经过这段时间暗地里的观察,却也已经有了些了解。
李从云刚到金岛区做副〖书〗记没多久,就连续取得对储唯的胜利,算是打开了局面,没有被储唯成功封锁架空,这时候薛海东就看出来此人非等闲之辈。
而全市上下都知道余争胜〖书〗记很看重李从云,可以算李从云的大靠山,因此薛海东认定,李从云在仕途上一定会有光明的前途。等李从云表现得越发沉稳干练,连储唯都似乎偃旗息鼓之后,为了讨好李从云,他就从棉纺厂拿160的多万元,买了四辆最新款的〖日〗本进口原装皇冠轿车,送给区委前四位的领导,陈龙辅、储唯、常志远和李从云一人一辆,作为办公用车,这还是前几天的事情呢。
要知道此时岛坡各县市的〖书〗记、区长大部分坐的是普拉多和雅阁,皇冠可是地市级正职领导才有的车。这一手充分显示了薛海东的远见卓识和娴熟的人际关系处理技巧。他总是以非常冠冕堂皇的理由,做出许多让别人心里舒服,旁观者又无话可说的事。你不接受,想拒绝都没有办法拒绝。你就在不知不觉中滑进了薛海东早已布好的圈套。
他就像一个深谋远虑的猎手,捕捉着一个又一个猎物。只要你被他锁定,逃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靠自己的政治天才和敏锐的市场判断力,再加上娴熟的人际关系处理技巧,他在这片土地上横行了20多年,没有他过不去的坎,没有他结交不了的人,没有他打通不了的关节。再大的河沟,也没见他翻过船,他想办成的事总能办成,他想得到的人或者东西,哪个也跑不了。
长期的胜利和部下的追捧,已经让薛海东的大脑膨胀了不少。他虽然已过知天命之年,但由于长期大权在握,手中有用不尽的钱可以挥霍,耳朵里听到的几乎全是讨好的话,这一切使他错误地认为,自己还可以再风光一段时间,还没有到英雄迟募的时候。他不明白,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轰轰烈烈的开局固然重要,但完美的收场却更需要智慧。天生万物,各有其时。
一个人风云际会时,可以尽情挥洒,无所顾忌,但一个智者一定要明白,上帝给每一个人的时光都是有限的,幸运之神不可能永远伴随着自己。当幸运之神转身离去的一刹那,一个有远见的人就要明白这是自己的临界点到了,下一步就要考虑守住自己的既得利益,如果再贪心,带来的后果将是前功尽弃。薛海东就是这样一个贪心的人,他的欲望太强烈,他对自己又太自信,虽然这一次看来风暴不小,但他错误地以为,他能够扛过去胜利还是会属于他,因为他从来就没有失败过。尤其是这最关键的几天,陈龙辅不在,李从云毕竟只是代为主持,威望明显不足怎么可能动得了他薛海东?
到李从云的办公室时薛海东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简单寒暄几句,双方就无遮无掩地展开了交锋。李从云这一次没有绕任何圈子,单刀直入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希望薛海东和平缴出权力,配合区里搞清棉纺厂的家底,为下一步改制做准备。对于薛海东的贡献,在企业改制成功后会考虑给薛海东一定的股份,保证薛海东目前的待遇不变。李从云觉得这样的待遇应该算可以的了。如果薛海东是识时务的话,应该接受。
他没有想到,薛海东就是薛海东,言谈举止之间充满了霸气。时常是话里有话,不经意间透露出他和上层有着亲密的关系按级别来说,那些人都是李从云根本得罪不起的人,随便说句话,都可以改变他这个小小的区委昏〖书〗记的命运。这让李从云心里忍不住冷笑。
但李从云毕竟也是李从云,他觉得,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既然今天谈不拢,就先放一放,让检察院的朱检察长那边狠狠地打一下,让薛海东清醒清醒知道一下自己的处蟑。如果不配合,再敢叫板后果将不堪设想。
必须让全区的干部都知道:当年的区委〖书〗记都拿不下你,但我李从云这个区委昏〖书〗记若是要拿你,绝对没有拿不下的!
古人讲杀人立威,这一招还真不会过时,我李从云现在正是青锋在手,就等首级立威的时候,你自己要送上门来,那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想到这里,李从云就心平气和地说:,“薛厂长啊,你对棉纺厂做出的贡献,我们都清楚得很,没有你就没有棉纺厂的今天。但是,棉纺厂目前的情况已经非常危险了,光是贷款就有5个亿,再不改制,等哪一天死掉了,我们想挽救也挽救不了了。对于你的贡献和退休后的待遇,区委在此之前就是经过充分的研究的,一定会加以考虑。你回去再考虑一下,考虑好了我们约时间再谈。”
薛海东口里答应考虑一下,起身告辞子。
送走了薛海东,李从云立即拨通了区检察院朱检察长的电话,要求他们加快步伐,迅速行动,出手要狠,打得要痛。朱检察长立即明白了李从云的意思,答应马上去办。
李从云随即给陈龙辅打电话报告此事,陈龙辅当时没有表态,过了半个小时之后电话才打回来,表示同意李从云的处置方案,让他见机行事,把握的原则就是:只要薛海东没有拼个鱼死网破的话,可以给他一条生路,和平解决,尽量不要把事情搞大。
李从云答应了下来。
三天之后,朱检察长向李从云汇报说,已经把薛海东的女婿张大成逮捕了,罪名是涉嫌黑社会犯罪和偷漏税。对于张大成,李从云也略有耳闻,这是一个黑白通吃的人物,也是薛海东的左膀右臂。他通过薛海东,控制了几乎大半个金岛区的房地产业和餐饮娱乐业,县城里最豪华的酒店和歌厅都是他开的,身家最起码也有几千万,只有一个叫杜小明的人能跟他抗衡,那个杜小明,听说则是储唯的人。
薛海东用正当手段达不到目的的,就由张大成出面摆平。这种金钱、权势和黑社会暴力的完美结合,使得他们在整个金岛区,成为一股邪恶的势力,几乎没有人敢惹。
李从云对县区这个层面的政治生态现象有着自己独特的观察。他一向认为,华夏的民间现在存在一股流氓气。在民间,除了官方的力量之外,还有一种力量,那就是黑社会力量。特别是小城镇和乡村,
由于官方的力量薄弱,导致黑社会的力量迅速膨胀。甚至在很多县城这个层面,在解决民间纠纷方面,官方的力量还不如黑社会的力量效率高。有时候执政的官方人物甚至要求黑社会的力量,办自己通过正当手段办不成的事情。完全铲除黑社会几乎是不可能的,黑白两道的互相利用和转换,在我们这个古老的国度里一向是司空见惯的事。
李宪成曾经也跟他和李从文谈到过这种情况,说他当年在地方时,对于黑道的势力采取的措施是,只要你不干预我干正事,我就不动你,但决不会给你好脸色,让你感到我随时都会出手。只要你敢于挑战我的权威,做出出格的事情,我就毫不手软,动用专政机器,坚决予以痛击。所以黑社会也知道李宪成不好惹,在他主政时也不敢太放肆。
李从云这是在效仿大伯当年,顺手打了张大成,其实是敲山震虎,做给薛海东看。这是李从云走的一招狠棋。他要逼薛海东这个老狐狸妥协,让他知道厉害。
张大成被抓了,薛海东才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扛看李从云了。李从云知道从哪进攻,知道哪里可以打痛他,看来自己如果不妥协,输赢还真是难以预料。要是自己再年轻十岁,以自己的个性,就不会忍下这口气,会和李从云再赌一场,即使不见得全赢,但也决不会满盘皆输。弄不好让他小子从金岛乖乖地滚蛋。
但现在,薛海东还是觉得讲和最划算。自己这些年,该吃的吃了,该喝的喝了,该玩的女人玩了,该享受的享受了。具体huā了多少国家的钱,连自己也说不清楚。就拿抽烟来说吧,二十多年来,自己只抽大中华以上档次的烟,有时候是极品大熊猫,一条烟就是几百块甚至是上千块。自己一天至少一包烟,二十多年,光抽烟一项,自己也huā了近百万元。吃饭更不用说了,一年没有个一百多万过不去,这一项就是2000多万。自己的huā销和做派,就是亿万富翁也没办法比。自己的亲戚、朋友和那些可爱的女人,哪一个不是靠自己,才过上了好日子。要是真查起来,不知道要被抓进监狱多少。现在真要和李从云赌下去,
太不值了。李从云就一个人,大不了被调走,还是昏处级的干部,年纪又轻,前途依然还有,而自己和那一大帮亲戚,就太惨了。
薛海东决定,自己要赶快见李从云一次,好好谈谈,最好能把张大成也保住。这一次姿态要放低一些,要给李从云足够大的面子,这种小年轻最喜欢看年纪大的人在自己面前俯首称臣了,面子给足,说不定他就放手不追究了。
于是,就亲自拨通了李从云的电话。
电话倒是打通,却是市委办的人接的,薛海东才知道李从云去市里开会了。薛海东又联系到市里李从云暂时落脚的地方,说自己立即赶过去,今天晚上无论如何要见李从云。见推辞不掉,李从云就说别来市里了,我晚上要回区委的,答应晚上在家里见薛海东。李从云答应后,薛海东立即让司机准备一些高级茶叶和香烟,特别安排司机准备四瓶50年的茅台酒。送别的东西领导干部是不会要的,但送点烟酒,因为是礼尚往来,谁也说不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