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叔,帮我查一个人的下落。”
典青岳去取杯子的手一顿:“现在?”
“对,现在!”皇甫铭从怀中取出一把梳篦,“我知道您作法需要媒介。这篦上有她的头发。”
典青岳看清了他眼底写满的不容置疑,于是叹了口气,从他手里接过篦子道:“你要寻的,可是宁长老?”
小少爷也到年纪了,可为何是宁小闲呢?这姑娘看着年轻,可是身上古怪颇多,怀揣着的秘密怕是不比少爷少了,他便不能寻个正常人家的女子么?
皇甫铭面上露出两分忸怩,随即坦然道:“不错。方才她送我的象牙算盘,珠子突然裂了,我这几日也有些心惊肉跳,怕她有些不妥,想请您帮我找找她的下落。”
典青岳听他这么一说,脸上的揶揄之色也收了起来。他知道面前这小家伙的真正身份,皇甫铭既说“心惊肉跳”,那么这事儿必然不小。他也没心思再开玩笑,吩咐下人搬了个燃烧得正旺的火盆过来。
他从怀中取出锦囊,将篦上的两根头发、几块兽骨和一小簇银色的粉末都装了进去,随后低低地念了一会儿咒,将锦囊丢进了火盆中。
顿时,空气中似乎响起了一阵呢呢喃喃之声,像有无数鬼神正在窃窃私语。火盆的光芒也变成了奇异的碧绿之色。
皇甫铭瞪大了眼,眨也不眨地盯住火盆看。
火焰仿若有生命一般跳动,然后在两人注视下“唿”地一下子拔高了,竟然形成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火焰晃动得越来越慢,火中的身影也越来越清晰,俏面柳眉、杏眼菱唇,可不就是宁小闲的模样?只是这火焰形成的人像神色木讷。远远映不出她眸中原有的灵动神彩。饶是如此,皇甫铭也看得大气不敢出一口,唯恐一次吹气就将这影子吹没了。
火中人影微微张开了樱唇。似要说话,下一秒。竟然重新又变得模糊起来,那眼眸、那唇、那脸,都在皇甫铭惊骇的目光中逐一消失不见。几个呼吸之后。盆中的火焰仍在跳动,但,也只是火焰而已了。
皇甫铭原本红润的面色都微微泛白,嘎声道:“典叔,这,这是什么意思?”千万不要是他所推测的那样!
典青岳也惊愕不已。此时只能实话实说道:“这个,火鉴之术可以推断物主所在的大致方位。如今她只成形了几息就已经消散,若非火鉴之术在她身上失效,那就只剩一种可能:宁长老已经不在人间。”
皇甫铭大声道:“我不信!她修为明明不弱,又是隐流的长老,怎可能在中京身殒!必是火鉴之术出错了,她身上秘密颇多,火鉴术不能生效也不稀奇!”
若是修为深厚就天下无敌的话,那世上也不会有双拳难敌四手、一个好汉三个帮这样的俗语了。典青岳轻咳了一声,对于这小子的自欺欺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皇甫铭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面色一会儿发红,一会儿转青。突然道:“典叔,若是中京的消息传回来,你一定要告知我!”
典青岳应了,随后就见到皇甫铭用力眨了眨眼,旋身而走。
他冲出去的时候力道太大,撞得两扇门扉又弹了回来,一股冷风灌进温暖如春的屋子,飕飕转了两圈。
典青兵只能再次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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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天斩断了缚龙索,将它从锁骨中拉出。就将它和南明离火剑抛到了一边。这价值数千万灵石的神剑被弃之若屣,只能不甘而委屈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一个闪身。在黑暗中准确地将那具娇小的身躯拥入怀中。她身上传来的冰冷,令他心惊。紧接着。他伸手抚住她后心位置,神力源源不绝地输送过去。
顾不得她满身血污,他的吻,精确地落在她的额上,随后轻声安慰道:“莫怕,我这便救你……”
他只说到这里,话音就戛然而止。
他说不下去了,以往百试百灵的神力输送,这一次却像石沉大海,她的肌体没有任何反应。
长天心中猛地一沉,伸手打了个响指。黑石壁上的长明灯亮起,这一层立刻重见光明。
于是他看到,温暖的灯光下,她的唇角微微勾起,那般俏皮自得,是过往她无数次恶作剧之后他最熟悉的表情,她小巧的鼻子微微皱起,杏眼中仿佛蕴有笑意,却凝固着他挥剑斩断了缚龙索那一刹那的华光。
那一抹标志着他从此获得了自由的璀灿光芒,永远被定格在她漂亮的眼眸里。
长天呆住了。
他见惯生死,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急忙将自己的内丹取出,放入她口中,澎湃的神力依旧冲击着她的筋脉。
然而过了很久很久,她也没有一点点回生的迹象。
他抱住怀中女子的双手,向来稳定的双手,突然颤抖起来:“不,不可能!小闲,别骗我,别吓唬我!”
他急切地亲吻她光洁的额、娇美的面颊、小巧的鼻尖,可是他的火热却得不到回应。
他不死心,一遍又一遍地吻着,直到他尝到了她唇间溢出的血,那般鲜,那般甜,他才蓦地停住了。
一个念头突然浮了起来:“不对,她修为已到了合道后期,应该能抽取出元神才对。大不了,给她换一副身躯便好。”
他暗骂自己糊涂,一边将修长的手指按到了她的太阳穴上,默运法诀。
……
“……这是?”几个呼吸之后,他瞪着手中一缕淡蓝色的魂火,只觉得自己像在数九寒冬里被一盆冰水迎头泼下,驱不走的寒意从心里冷到了外头去。
她竟然连元神都无法凝结!这缕神魂竟比凡人更加凋零,就算换入了新的身体,只凭这样残缺不全的魂魄,即使醒了也只能做一辈子的白痴。
一股暴虐之气从胸腹间升腾而起。长天忍不住仰天长啸,整座神魔狱都在他的威怒之中簌簌发抖,似乎下一秒就要坍塌殆尽。
怎会如此。怎能如此?!
他忍不住伸手覆在她身躯上,逐一检查伤口。越是察看就越是惊心。
她的身体,根本就已经千疮百孔,连脏腑都没有几处完好!他都无法想象,她是怎样拖着这般残破的身躯,与外面那群人周旋到底?
他的宝贝,原本是那样畏疼的一个小人儿,炼功时受到丁点儿疼痛,都要对着他哀哀叫唤个不停。
怪不得她方才倚在黑石壁上不肯过来。八成是没了力气,两成却是怕他发现她私用了禁术,燃烧了自己的魂魄罢?!
他气得咬牙切齿,恨不能再将她翻过来,打一顿p股。可惜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逝,随后他看到宁小闲的右手无名指上分出丝丝缕缕黑光,很快凝聚在一处,化成了一枚朴实无华的木质戒指。
“叮咛”,戒指落到地上,滴溜溜地转了个圈。这才安安静静地躺下。
他认得这枚戒指。这是神魔狱的启动之物,若非主人主动脱下,则只会在主人身亡时显出踪迹。等待下一任新主人的出现。
她真的已经不在了。
长天怔怔地拣起戒指,突然感到心口上传来被炸裂一般的疼痛,那样的痛苦刺入心扉,几乎令他的神魂都要为之颤栗:
他永远失去她了,在他重获自由的那一刻。
早知如此,他当初何必吞下道果,去周游什么小千世界?
早知如此,他宁可困守在这神魔狱之中。只要能见着她笑,见着她骨碌碌转动眼珠的模样。听她噘着嘴唤他“长天”……只要有她陪伴,平安喜乐直到此生终了。又有什么不好?他已经一个人战斗了太久太久,他血孽而漫长的生命能以这样平淡而又幸福的方式收场。岂非也是善终?
长天紧紧地、紧紧地抱住她,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里面。若在以往他这样使坏地抱她,她必然会用力捶着他的胸口,闷声闷气道:“放手,喘不上气儿啦!”哪里会像现在这般乖乖巧巧地凭他揉捏?
只是到了现在,他宁可倾其所有,换她再说一个字出来。
“你这个小骗子,又不守约定……”他抵着她的额头,低声埋怨到这里,就哽咽着说不下去了。她嘴角勾起的笑仍带着两分俏皮又讨好的意味,原本鲜花般的唇瓣因为失血而显得苍白,他怔怔地望了很久,才轻轻吻住、深深shǔn xī 。
他要将她的味道牢记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