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体前倾,拉近了与她的距离。宁小闲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
他的薄唇抿得很紧,面容都有些微扭曲,呼吸明显粗重起来。他眼中透出的那种厉芒,她在许多妖怪身上看到过,那是暴|虐和忿恨的眼神。
他居然恨她至此?
没等她多想,权十方突然手上用力,将她往怀里带。
开什么玩笑!她一个激灵,伸臂抵住了他胸口,另一只手正想去掰他手掌,权十方眼中厉芒一闪,另一只手飞快伸出,竟是要去卸她关节。他以剑入道,搏击之术亦甚精湛,现在虽处在异常状态,却还记得不能伤她性命。
“他疯了!”宁小闲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再也顾不得留手,抵住他胸膛的手臂用出力气,就将他上身都猛地往后推倒。可是没提防自己的胳膊还被攥在他手里,这一推,便将自己都带得前倾。
权十方一言不发,双目尽赤,借势抓住她胳膊,就想将她按倒在舟中。
“权十方!”宁小闲忍无可忍,终于一记耳光狠狠掴在他脸上。这一掌含怒而出,用的力气当真不小,权十方白晰的面庞上,顿时多了五个红红的指印。
“啪!”既响且脆。这一方小天地中,似乎都飘荡着响亮的回声。
大概是这一记打脸当真有效,权十方的动作突然僵住,他愣愣地望着她焦急的面容,眼中的红光正在慢慢褪却。
是不是用劲太狠了?
她正忐忑间,权十方缓缓向后坐去,也放开了她的手臂。
“对不起,我失态了。”良久,他才开口,声音中带着一股无以言述的颓然,“可是,无论那人是谁,我对你,都不会比他对你更……”
最后几个字,他含在口中没有说出,因此这话终是没有说尽。权十方深深凝视着她,眼底的那些情绪仍在,少了暴戾,却多了几分荒颓,看得她心里闷闷地堵得慌。
他伸出修长的手掌,似乎想抚一抚她的脸。
才经历过方才之事,宁小闲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她这微小的动作,却令权十方蓦地清醒过来,眼中也恢复了清明,随后黑瞳中就涌上了深不见底的疼痛。
“你当真那样欢喜他?”
这一回,她深吸一口气,直视他的目光:“欢喜的。”
权十方蓦地站直了,整叶小舟都由于他的动作而晃动起来。
“宁小闲!”他转过身背对着她,像是慢慢地吐出一口长气,“这一趟观礼结束之后,我又要回去闭关。我们以后,恐怕很难再见了。”哑着嗓子说完这句话,他轻轻跃下小舟,踏着湖水,大步向岸边行去。
秋风吹动他的衣袂,他没有再回头。这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她的视野之中。
宁小闲抱膝坐在舟中,久久不曾动弹。
“啪嗒”两声,泪珠落在了船板上,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哭,只知道心里酸得很,难受得很。
似乎自己可以亲近的人,从此又少了一个。当她还未踏入仙途,权十方是她遇到的第一个平等相待凡人的修士,在这之前没有,在这之后罕有。他那样温柔体贴的人,却终不免被她所伤害。
这四下天水一色,飘飘渺渺。原先她还觉得宁静,现在却只体会到深入骨髓的枯寂。
过了很久,她怀中的穷奇才闷声道:“方才,他似乎是心魔作祟。”
她伸手在眼角抹了两下,惊道:“这就是心魔?”
“不,您才是他的心魔。”穷奇更正道,“权十方这人一向稳重,可是再完美的人也会有弱点,再稳重的人也会有偏拗之处。自您拒绝他起,心魔就发作了。并且他平时一定是压抑太深太久,所以发作起来才状若癫狂。”
原来白擎的看法是正确的,她在权十方心中印下的情,果真成了他的心魔。莫怪白擎当初一门心思想杀了她,若不如此,这徒儿的修行之路遍布坎坷,更别说要过天劫的诛神雷那一关了。
她咬住唇道:“我该怎么帮他?”
“绝了他的念想。”
她不寒而栗:“你这是要我在他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你确定这不会引起反效果?”
“您说得也有道理!”穷奇肃然道,“幸好他入魔不深。女主人若再晚些拒绝他,等他情根种得更深,这心魔驱逐起来就更难了。他方才既然可以自控,也许过些时日就能自行驱走心魔。”
“……”就知道这破炉子说的话太不靠谱!可是长天现在比它还不靠谱,远远过了半年之期,他的元神怎么还未回来?
终是自己当年自作孽,明知权十方对她有好感,也放之任之。她长叹一口气,压着心底的思绪长身而起,踏着湖波慢慢走回岸边,走向自己的小园。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