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住在大山里的村人最害怕的事情有两样,一是生病,二是生孩子。穷乡僻壤,医护条件太差,重症病人和临生产的婆娘都可能直接双腿一蹬进了鬼门关。这病不仅来势汹汹还会传染,立刻就令村里人心惶惶。
凡人束手无策的时候,只会做一件事:求神。村里往天湖倾泻了大量的祭品,几乎连村长家养了十几年的下蛋老母鸡都丢了进去,结果连个水声都没有——天湖的湖神,沉默了!
这还得了!若无湖神的庇佑,杏黄村从这世界上被抹去也就是分分钟的事情。村长慌了,村人慌了,可是拉吉偏偏在这个时候又私自出了村,去幽会情郎了!
这怎么能不让众人认定,是拉吉触怒了湖神,令他不愿再庇护这个村子。惟一的办法,自然是将她当成祭品投入湖中,去平复湖神的愤怒。
听村长说完,宁小闲沉吟了一会儿,才问:“湖神长什么模样?”
谁知道,村中居然没人见过,至少是活着的人都不曾见过。关于湖神的一切,都是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她又好笑又好气:“那你们如何知道湖神确实存在?”
关于这一点,人们却理直气壮:“湖中经常有巨大的黑影在水下游弋,激起暗涡和水花,并且每次都会游来享用我们投入的祭品。”有几个人还信誓旦旦,说他们看到了巨大的鳍和尾巴。
当然,最有力的佐证,是放在村中祭坛里的一片巨大鱼鳞,上面时常有五彩光芒闪现。宁小闲看到这枚鱼鳞的时候,光芒已经不见了,只剩下黑黝黝的颜色,和一般的大鱼鱼鳞没什么两样。村长白着脸道:“自从湖神赐予的鱼鳞变成这样之后,林中的野兽开始骚动,疾病也开始蔓延。”所以,这是湖神抛弃了杏黄村的佐证。
这枚鱼鳞的作用,宁小闲比村民还了解。因为这正是湖神留下的信物,当它还有效力的时候,能震慑周围的妖怪和野兽,使它们不敢靠近杏黄村。其作用,就和她随云虎商队走商时遇到的定安柱一样。不过,现在这鱼鳞已经变了色,说明它失效了。
宁小闲听说了村人的病情时,就决定要留下来了。因为在她和长天看来,这些人患上的疾病,很可能就是肆虐了南赡部洲中、南部的瘟疫!杏黄村可是个与世无争的小村落,换句话说,这地方根本与世隔绝,瘟疫能从哪里蔓延过来呢?
还有这突然沉默的湖神,又和瘟疫有什么关系?
思忖中,她走进了拉吉的屋子。小姑娘劫后余生,面色却很平淡,只是看到她的时候,眼中露出了激动的神色。宁小闲让她的阿娘先出了屋子,这才坐到拉吉床边,一边帮她重新换药,一边低声道:“其他村子,有没有患病的人?”她既在其他村子里有小情人,这事就不可能不聊到。
“有!”拉吉轻轻道,“沂北村那边病情更重,病倒了二十多个。”
果然,瘟疫不仅在这个村子里蔓延。“你这趟出去,可有看到什么异常?”
拉吉想了想,摇了摇头。宁小闲只好道:“想到什么就告诉我。”她给拉吉开的药里面有麻粉,小姑娘很快迷迷糊糊睡着了,这时涂尽走了进来,将她脑海里关于野猪那一幕的记忆消掉了。
此时宁小闲已经找到村长,提出要见一见病人。村长对她的这个要求并不吃惊,并且早已指定了一个人为她引路,就是昨日在野地从她手里抱过拉吉的那个黑瘦汉子。
凡人的脚程很慢,山路亦崎岖,黑汉子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将她领到了地方。病人被安置在山里的宗祠庙,离村子很远,黑汉子离这宗祠庙还有五百米左右就面有惧色,再也不肯靠近了。宁小闲蹙眉道:“你们都不靠近,那谁给他们送饭?”
黑汉子嗫嚅道:“每天午后,我们把饭放在地上,转身就走,自有病人过来取饭。我们第二天才来收篮子。”转而哀求道,“仙姑,这里面也有我的亲人,请设法救救他们!”她默然,挥手打发他走了。
村长将病人安置在山祠里还情有可原,毕竟处理传染病的第一要素就是隔离,将病人与正常人隔离开来,掐断传染源。不过在医治无效的情况下,也只能任这些病患自生自灭了。
这里地处荒郊,宗祠又没有防护力量,若有野兽靠近,这些病患连自保之力都没有。村人的作法,其实有些绝情了。不过作为凡人,他们又能如何呢?
宁小闲轻叹了一口气,抬步走近了宗祠。这个祠堂很小,好在原来村里也一直有人驻守、打扫,所以并算不上破败。但是祠外的黄土墙上,不知被谁用血红的颜料写了“勿近”两个字,字体歪歪斜斜,颜色腥红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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