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陈宝儿的时候,曾品正几乎无法相信眼前这个小女孩儿居然还比他大上一岁,瘦弱矮小,怯生生地躲在卢环珠身后,面黄肌瘦,明显长期的营养不良。
再进一步细瞧的时候,他还发现这个至少得矮他一个头的小女孩儿手腕上还有伤痕,是不小心扯到袖口时被他看到的。
陈宝儿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嗖一声便将手腕上那道伤痕给遮了回去。
她怯懦而又祈求般看着曾品正。
这是不想他多管闲事?
曾品正猜着,耳边传来叶子落对卢环珠说的话:
“大婶可以先让宝儿先出去么?接下来的事情,恐怕不适合宝儿听。”
陈敏家的堂屋并不大,放了桌椅,能转身绕圈的地方就不多了。
此刻叶子落与曾品正还站在堂屋门槛外与门槛内的卢环珠说话,她似乎没想让两位来客进屋坐的意思。
果然一听到叶子落的建议,卢环珠已然露出不欢迎两人的神色来,还有点不耐烦:
“上回卫捕头什么都问过了,还能有什么可问的?即便你们是知县大人请来帮忙查案子的人,你们也得讲点道理吧?”
叶子落脸色未变:“大婶,我们只是想尽快查清案子,倘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卢环珠道:“没什么冒犯不冒犯,你们走吧,我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了,上回跟卫捕头说的全是实话,你们回去问问卫捕头便知道了。”
两人挡在堂屋门口,卢环珠只能侧身踏出门槛,见两人看着她,她不客气地摆出送客的手势。
叶子落脸色微冷,薄唇刚启,曾品正抢先说了自进陈敏家后的第一句话:
“身为妻子,你不贞,身为母亲,你不配,身为生者,你更对不起死者!”
曾品正的声音很冷,冷到几近刺骨。
卢环珠似是被曾品正话中的哪一句刺激到了,或者全部她都在意,她狠狠地瞪着眼前的曾品正:
“小小年纪,尚未及冠,就以为什么话都是可以随便乱说的么!”
曾品正道:“夫子教过我,话是不可以乱说的,我听了记下了……我没有乱说。”
“什么不贞!什么不配!什么生者死者!你还说你没乱说?”卢环珠怒极了,拉着陈宝儿的手都在颤着。
“陈敏指控你不贞,你从未真正辨解,这是亏心,陈宝儿屡受虐待,你视而不见,这是赎罪,王二柱到底是不是当年碎尸案凶手,你为了自已,选择了沉默,这是泯灭!”曾品正一字一句说着,字字句句击在卢环珠的心坎上。
卢环珠拉了拉避在她身后的陈宝儿,拉扯间她看到了陈宝儿被捋高的手腕手臂上新旧交加的伤痕,她的泪落了下来,猛然松手撇开了紧紧依偎着她的陈宝儿。
陈宝儿慌了,看着卢环珠一步一步倒退远离她,她慌声叫唤着:
“母亲……母亲……”
可陈宝儿近一步,卢环珠便退了两步,丝毫不让陈宝儿靠近她。
叶子落拉住瘦弱的陈宝儿,低声道:
“你母亲现在状况有些不好,你先别过去。”
陈宝儿看着卢环珠退到墙角,背靠着墙,双手蒙着脸,十指颤着,慢慢在墙根蹲下,指间传出呜呜的低泣声,她怔怔地问着:
“母亲……怎么了……”
曾品正走近陈宝儿:“你母亲做了亏心事,藏着,捂着……”
啪!
响亮的巴掌声响起。
陈宝儿猛然一个转身,一个巴掌呼上她身后近在咫尺的曾品正:
“我母亲这些年活得有多苦,你知道么?我甘愿受我父亲的虐待,与母亲无关,你又知道么?”
陈宝儿瘦弱的身体并没有多大的力气,她给曾品正的那一巴掌甚至没造成多大的伤害,可曾品正被打愣了,完全怔住了。
陈宝儿长得并不漂亮,又长年受虐,脸上几乎没多少肉,只一双眼睛这会全然没了怯意,流下晶莹的泪珠:
“十三年前,你出生了没有?应该还没有吧,就像我一样,那你能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这样指责我的母亲!”
都说为母则刚,那么为儿为女呢?
何尝不是为了父母而能在瞬间长大,只为了保护自已的父母。
叶子落也是有点被突然逆转的情景给惊住了。
曾品正看着眼前的陈宝儿想着她的话,他没再出声。
堂屋外的院子很安静,陈敏又去了不是赌就是酒,家里只余下卢环珠与陈宝儿,现今再多了叶子落与曾品正。
没有说话的时候,整个院子针落可闻,除了卢环珠低低的呜呜声,就是陈宝儿突然发难的巴掌声。
卢环珠停下低泣,她抬头往声源处看去,透着泪眼看到朦朦胧胧的陈宝儿背影。
听着陈宝儿质问曾品正的话,听着陈宝儿为了维护她而怒扇曾品正的那一个巴掌声,她的泪慢慢收住了。
在她的眼里,她的女儿是怯懦的,连看到一只蟑螂都能叫个半天爬上桌子不下来的胆小如鼠。
可现在她的女儿却能挡在她身前,为她说话,为她打人!
还有她的女儿说了什么……她的女儿说甘愿受陈敏的虐待,与她无关?
卢环珠慢慢站起身,慢慢走近陈宝儿,她将陈宝儿转过身来。
陈宝儿看着卢环珠:“母亲?”
卢环珠摸上陈宝儿满是泪痕的脸:“宝儿,母亲对不起你……”
肖大官没有再次失常,只是思维也只停留在想起阴十七曾拿过一张画着什么的卷纸给他看过,他甚至连画上面到底画些什么也没想起来。
阴十七与卫海没有提起竹子,明吕与江香流更不会提。
最后肖大官只能说一些以前的事情,与王二柱、肖丫头以前的一些事情,包括了三人的情感纠葛。
说是纠葛,其实也没有,完全就是肖大官单方面的爱慕,肖丫头喜欢的人终归是王二柱,这一点肖大官心知肚明。
阴十七听完,直接杜绝了先前以为肖丫头移情别恋的可能,问:
“当年肖丫头与王二柱吵嘴后便归家,直到王二柱隔日一早去找肖丫头,这期间你有没有见过肖丫头?”
肖大官低着,压着脸,摇了摇头:
“没有,过后我跟二柱分头去找,也没有找到,一直都没有找到……”
卫海道:“肖丫头出事的时间很有可能是在与王二柱吵嘴当日到隔日一早这段时间里,这段时间不算短,足有十二个时辰,这其间发生任何事情都有可能……时间过了这么久,也再找不到什么目击者或痕迹。”
但其实卫海问过卫濂,当年卫濂也查过这段时间所可能发生的事情,但什么也没查到。
可现如今再查,卫海是存了希望的,至于什么希望,他说不清是希望卫濂对还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