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假。,叶昭微笑着说。
魏定一是怎么也看叶昭不顺眼,一看就知道是富家子弟,吃不得苦,而且请假纸一请就是几个月的,可总局批了,魏定一也莫可奈何。
魏定一牛眼睛瞪了叶昭好一会儿,努努嘴:“去问询室当值!,却是剥夺了叶昭巡逻的权利。这德行,以后就在闻讯室干些无足轻重的文案差事吧。
叶昭倒是无可无不可,转身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了老相识,回头问道:“巡长,马小翠在不在?,,
魏定一这个气啊,骂道:“你小子是来当差还是来沟女?滚蛋!,
叶昭微微一笑,其实对这个粗人,倒是颇有好感,遂转身走向问询处。
问询窒面对长街,玻璃窗,屋内摆着长方桌,几把椅子,配备男女警各一,通译一名,叶昭进来换了男警的班。
见到马小翠也在问询室,叶昭不由得哑然失笑,马小翠诧异的看着他,嘴巴都合不拢了。
“喂,你这几个月干嘛去了?”马小翠瞪着大眼睛问。
叶昭叹口气:“病了,唉,身子骨不好。”
马小翠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俏目盯着他,叶昭却是笑道:“你怎么也被发配这儿来了?”马小翠虽是姑娘,可性子好动,应该和团勇们一样,不喜欢在问询处当值。
马小翠就想起了被这家伙害的惨状,气道:“还不都赖你!,帮这家伙背枪背上瘾了同别的巡捕上街巡逻也总是喜欢抢着背枪,违反了巡捕局纪律,被巡长魏定一按在了问询室。
叶昭奇道:“怎么什么都怪在我头上。”把马小翠气得直翻白眼。
通译是一名西装打扮的斯文年轻人姓杜,高傲的坐在一旁,自不屑同这些低级巡捕聊天。
问询窒整天也不见得有个人芽儿马小翠无聊的直打哈欠。
叶昭慢条斯理喝着清茶,心说西关都如此,若想民众改变对巡捕局的观念却只能慢慢来了。
正琢磨呢,外面畏畏缩缩走进来一名中年妇女,见到叶昭目光看过去,吓得一缩身子,就想走掉。
马小翠却早站起亲热的道:“大嫂!来,进来坐!,,好不容易有事干了,马小翠殷勤极了走过去不由分说把那中年妇女拉进来坐下,又给倒了杯茶,笑着问:“大嫂,有事吧?家里闹贼了?”一脸的跃跃欲试。
中年妇女捧着茶杯,惶恐的躲闪着马小翠的目光,低着头,声音似蚊鸣“官、官爷,这儿、这儿是不是可以管赌场,我、我听说去……,
“可以啊,赌场、烟馆、堂子,都得服我们管!,提起这些地方马小翠就恨的牙根痒痒,听说上面准备逐步取缔烟馆,马小翠可巴不得这一天早点到。
“那、那……“中年妇女忽然放下茶杯,就猛地给马小翠跪下,连连磕头:“官爷、官爷,救救我可怜的孩子吧她,她才十岁啊!她爹不是人,不是人啊!”放声大哭起来。
马小翠急忙扶她起来“大嫂,我们这儿不兴这套怎么回事,你说说,说清楚点。,,回身对叶昭使个眼色,见叶昭不明所以,气得指了指桌上的纸笔。
叶昭这才想起来,自己要记录。
“大嫂,您贵姓,有名字吗?,马小翠开始一板一眼的问。
“我,我姓王,乳名……,,
马小翠就打断了她的话:“大嫂,乳名就不用了,说说您家在哪,赌场和您的孩子又是怎么回事?”
王氏抹着泪,一脸悲哀,“我、我是王家大说……”
马小翠又无奈的打断了她:“您知不知道街牌号?我们前些日子新发下去的,你们那个大院门墙上,都贴了铁牌的。”
“好像,好像是德兴街三号……”王氏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记错。
叶昭心下却是一宽,这明显不识字的贫苦妇女能知道街牌,这条条举措倒也没白费。
“恩,您接着说。,
王氏悲哀的眼睛又有泪水涌出,她拼命忍着哭出来的冲动,“我命苦,嫁了个滥赌的丈夫,他,他不是人,赌输了,就去借钱,好好的一个家,都被他败光了,可,可他还嫌不够,昨天,昨天赌馆的人来,把,把丫丫抓走了,说是,说是那挨千刀的写了借条,把,把丫丫抵押给他们……、……,说到这儿王氏身子就一颤,猛地又给马小翠跪下,连连磕头:“官爷,民女知道欠债还钱,可能不能通融我几日?我,我去借钱,我这就去借钱,可丫丫,是我的命根子啊,、官爷,您帮帮我,我给您立长生牌,“”
马小翠急忙掺起她,恨声道:“大嫂,您放心,我们早有规定,赌场现在可不许把人当抵押品来赌!,
叶昭已经站起身,问道:“大嫂,哪家赌馆?,
“就,就高千顺高老爷那家,“…,王氏不敢和男子对视,一直低着头。
“你照顾好王大嫂。,叶昭说着就出了问询室。
千顺赌场内,鸟烟瘴气臭烘媒的,叶昭进来就皱起了眉头,到处是赌徒们红着眼的鬼叫,就仿佛进了地狱。
看到两名黑制服巡捕走进来,正斜眼挨个赌桌晃悠的管事郑阿三满脸堆笑迎上,抱拳道:“两位差爷,好兴致啊?玩两手?算我的!,
和叶昭一起来的巡捕是个黑炭头,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粗人,外号黑子。他瞪眼睛道:“少来这套,把人交出来!,
“甚么人?,郑阿三微微一怔,心说莫非是来打秋风的?还是有什么小贼犯在了他们手里。
黑子道:“好像是?丫丫?,说着回头问叶昭:“叶大哥,是叫这名吧?,虽然几百步的路,又是和咋昭初识,但三言两语,黑子就觉得叶大哥是大学问人,佩服的不得了。
叶昭点头,对郑阿三道:“德兴街三号王家大院王氏的闺女,昨天被你们抓的。,
郑阿三不由得笑了,“两位,欠债还钱,天公地道,我这可是有赵老九立的字据。,说着拍拍手,喊道:“阿明,把赵老九的借据欠条都拿来!,
叶昭点点头:“你承认丫丫在你这儿?,
“在啊!,郑阿三一脸的理所当然。
“人呢?,叶昭问。
郑阿三犹豫了一下,这时节却见赌场后门布帘一掀,走出来一个胖子,锦服玉坠,应该是个财主,他手里牵着一个哭哭滴滴的小女孩。
看到郑阿三表情,叶昭指了指那小女孩儿:“这是丫丫吧?,
郑阿三心说这差官倒也机灵1点头笑道:“是,昨儿就被张老爷下了银子,这不来领人了么?,
叶昭对黑子努努嘴:“拦下。,
黑子唯叶昭马首是瞻,走上几步,粗壮的块头就将张老爷堵住,张老爷一脸愕然,“作甚么?,
郑阿三心里只是冷笑,心说你们可真不开眼,张老爷都敢得罪。
“放了她!,黑子指着那哭的眼睛红肿的小丫头说,也不等张老爷说话,一伸手,握住张老爷手腕,张老爷痛呼一声,不由得就松了手。叶昭走过去,轻轻拉过小丫头,笑道:“别哭了,这就带你去找娘亲。,
咋昭虽戴了胡须,但眼神清澈,还是挺漂亮一人。第一印象,小丫头就觉得这大哥哥亲切,从昨天到现在她都快被吓死了,这时节就好像见到了亲人,哇一声就哭出了声,拼命抱着叶昭,不肯放手。
叶昭轻轻搂着她,心里叹口气。
张老爷却是勃然大怒,指着黑子鼻子骂道:“混帐东西!你知不知道老爷是谁?我打你个混账!,伸手就去打黑子,却被黑子一推,就栽倒在地。
赌徒们都被这边的热闹吸引过来,很快就围了上来,起哄叫好。人人心里都琢磨,这两个当差的来高老爷的赌场寻事,可不找不自在么?
郑阿三笑容也冷了下来,“两位!闹过了吧?人留下,二位请走不送!,身后,就围过来几个敞胸露肚的青皮。
叶昭微微一笑,对郑阿三道:“根据巡捕律第三款第二条,赌卖人口者,赌馆一律取缔,责任人依罪责轻重论处!你和高千顺都算是这赌档的责任人,你现在跟我们走,还有高千顺,若十二个时辰不到巡捕局出首,以潜逃论罪。,
说完叶昭转头对黑子一努嘴:“亮枪,封铺拉人!,
黑子一伸手,就掏出了左轮枪,众赌徒都吓得连连后退,心里都直叫娘,原来还有不能赌人这一说,这,看这广州城世道真变了,差老爷可一点都不给高千顺面子。
赌徒大多欺善怕恶,这一转眼,高老爷成了高千顺,差人变成了差爷。
郑阿三脸色一变,也看出来了,这年轻英俊的是主事,对叶昭强笑拱手道:“差大哥,咱里面说话?,心里琢磨着看来要大出血了。
叶昭却一努嘴:“黑子,清场!,
“嘭,一声,黑子对天鸣枪,大声道:“不相干的都滚出去!,又对郑阿三大喝道:“蹲下!,
那还等他说?赌徒们都屁股着了火一般涌出了赌场,都站得远远的看热闹。
郑阿三铁青着脸,但只能乖乖蹲下,那些青皮一见三爷都这德行了,一个个脚底抹油会溜了。
叶昭也知道现在算是野蛮执法,但没办法,这个时代就要这样搞。说起来,大清律是禁赌的,可惜早成了一纸空文,自己这广东新政也不可能一口气将赌馆烟馆取缔,只能慢慢来,烟馆是一定要取缔的,赌场暂时只能慢慢规范,估计取缔要很久之后了。
巡捕局封了千顺赌馆,想来很快就可以传遍广州,那些赌馆、烟馆、妓院都应该受到震动,可不会再拿巡捕律当空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