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家远也没急着要走的意思,临走的时候突然问了五娘一句:“听说云顺恭……不大好了!”
这十年里,没人惩戒云顺恭,但也没人搭理云顺恭。
肃国公的爵位,给云顺谨继承了。二房的几个,资质都平平,看着五娘的面子,几个都领着子爵的爵位,但却不世袭。也就是管他们一辈子衣食无忧,以全了五娘跟他们的情分,至于子孙后代,全靠自己。
云顺恭是没人搭理的,颜氏生的那个儿子到底不是长寿之人,勉强维持了几年,夭折了。颜氏去了庙里,吃斋念佛,在家庙里跟白氏作伴去了。
本是皇后的父亲,结果沦落到那个地步,他的处境谁都知道。家里家里没人待见,外面外面没有交际,近两年身体就不好,如今更是传出不大好的话。
“他有那么多儿子,还用咱们操心?”五娘就道。
“不是操心。”云家远就说:“该给娘去个信,有些心结了了的好。死了死了,一死百了。”
这话是说金氏的,又何尝不是说给五娘听的。
又是一年金秋,京城里别样的繁华。
三娘坐在马车上,靠在男人的身上,怀里抱着一身奶香味儿的孩子,隔着窗帘看着外面的风景,嘴角露出几分笑来。打从慈恩山下过,孩子指着山上的寺庙:“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慈恩寺,她们姐妹的命运转盘,就是在慈恩寺被转起来的。
她揉了揉孩子的脑袋:“等有空了,娘带你去看看。”
孩子摇头:“我不喜欢。我不要像大秦人一样跪什么神啊佛啊菩萨……”
明王哈哈大笑:“对!这才是我的儿子!”
三娘皱眉瞪眼:“可我是大秦人,我是大秦的公主……”
“可你也是我的女人……”
“还是我的亲娘……”
这话叫三娘一怔,愣愣的看着窗外:故乡还是故乡,可当真是物是人非了。变的不止是别人,也是自己吧。当年,自己身上烙着大秦的烙印,而今,她的身上同样也烙上了属于乌蒙的烙印。任何一个烙印都从她的身上去不掉了。
若是战争再来,便如同自己的左手再打自己的右手……她郑重的看着孩子的眼睛:“答应娘,在娘活着的时候,不要跟大秦起冲突,好吗?”
孩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我听阿娘的。”
明王攥着三娘的手,久久没有说话。
而另一边,眼看着那个魂牵梦绕的京城出现在眼前,六娘还是忍不住的哭了出来:“我回来!我回来了!”第一次这么真切的感觉到,她回家了!
她的一边依偎着一个漂亮的小姑娘,那边一个还小的孩子被一个容颜有些苍老的妇人抱着,就听那妇人也道:“是啊!回来了!”
“怡姑!”六娘回头看怡姑:“当日,你会想到还会回来吗?”
怡姑摇摇头:“不会!也不敢想。”
六娘嘴角露出几分笑意,是啊!不敢想。
骑在马上的段鲲鹏打马到车跟前,问她:“不怕晒吗?把帘子放下吧。”
六娘摸了摸脸,“也是!本就是大秦人,回来反而是不适应气候了,以前觉得突浑湿漉漉的不舒服,现在觉得大秦干燥的一样不舒服……”她扭脸又问怡姑:“你说咱们现在说是哪里的人?”
怡姑看着已经近在咫尺的京城:“咱们……是云家人。”
云家,今儿特别忙。因为今儿几位姑奶奶都回门了。四娘和双娘早早的就回来帮忙了,一遍又一遍的打发人去看。
不大工夫,五娘扶着元娘进了门。那姐俩又拉着元娘看,少不得见面有落了一回泪。
直到门外喊着:“三姑奶奶回来了……刘姑奶奶回来了……”几个人才动了起来。
提着裙摆跟个孩子似的跑到门口,看着熟悉中又带着几分陌生的脸,姐妹几人,就这么站着,却不知道话该从何说起。
“园子比以前修整的好多了。”三娘坐在亭子里,看着五娘又在那里喂鱼,鱼还是肥嘟嘟的,都游不动的样子,她就问:“你常回来喂鱼吗?”
“没!”五娘摇头:“也是顾不上。这是四姐家的那个小祖宗喂的。喂的比我还狠!”
三娘不由的莞尔一笑,然后才低声说了一声:“谢谢。”
“谢什么?”五娘一时没明白。
“谢你给平王的安排。”三娘目光真挚,“真的谢谢了。”
平王的封地没收回,但也没圈着他。一生不离开封地就行。而他走的时候,还带走了他的生母颜贵妃。这些年,他并无出格之举,但也不曾娶妻生子。
五娘没想到,三娘的谢谢会因为他。
六娘就看三娘:“三姐,这些年,在乌蒙过的苦吗?”
三娘愣了一下:“有他,不苦!”
六娘紧跟着便释然一笑:“也是!”由他,还有孩子,苦也是乐。
元娘伸手摸了摸三娘略带粗糙的脸,这是风沙留下的痕迹。又看看六娘扎的满是耳洞的耳坠,这是入乡随俗吧,当时这得有多疼呢。
“甜,也是你们用苦换来的!”她艰难的这么说了一句。
一句话叫几个人都红了眼圈。
可看着姐妹们眼底的笑意,温柔里都带着几分缱眷,那笑里分明就写着:为了那个人,再苦也甘之如饴。
五娘看着姐妹几人脸上的笑意,她不由就想:老天到底是眷顾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