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一次。
颜妩自从嫁给他以来,从不主动过问他的事,从不反驳他,也从不阻止他什么。
与其说是顺从,他常常觉得那是因为不在意。因为不在意,所以无所谓他做了什么决定,也无所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更加无所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看来,她的心就算是石头做的,也终有一天是能被焐热的吗?
棠珩苦笑,没再继续自斟自饮,将酒壶放到了一旁,只觉得自己已经有些醉了。
“颜妩,对你来说,我究竟是什么人?”
“……”
颜妩将酒盏移开的动作微微一顿,垂眼,“殿下真的醉了……”
话音刚落,她的手腕就蓦地被扣住了。
棠珩压低声音,头一次在颜妩面前露出略显凌厉的神色,“是陌生人?还是……仇人?”
他该知道的,颜妩从小喜欢的都是棠观,她的目光也始终注视着棠观……
乍一听到“仇人”二字,颜妩眸光骤缩,面上破天荒露出了些许难以置信的震惊,心里一着急,又是被牵得咳了几声,“咳……于妾身而言,殿下自然是夫……”
为何会是仇人?怎么可能是仇人?
“夫?”棠珩摇了摇头,垂眼低声喃喃,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若是夫,又怎么会什么都不告诉我?又或是在你心中,我便是如此无能,无能到就连自己的王妃也要任人欺辱……”
说着说着,他仿佛想起了小的时候,想起了冰冷的宫殿内,想起了母妃被禁足时向他砸来的香炉,想起了她尖利而无助的声音。
——你无能!你没用!
——你比不过那个死人的儿子!
——就因为你是个废物!所以本宫才要受到这样的屈辱!
“啊……”
就在棠珩完全陷入那些晦暗的回忆中无法自拔时,身边突然传来颜妩的低呼声,还有什么翻倒的声响。
“渊,渊王妃恕罪!奴婢该死!!”
原来是上菜的侍女不小心将席上的酒壶打翻了,那壶中带着清冽香气的酒尽数泼洒在了颜妩的裙摆之上,顿时浸湿了一大片……
那侍女伏身跪拜在一旁,不住的颤抖起来,口里还声声唤着,“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棠珩皱眉,刚要发作,却听得殿上的晋帝发问道,“出什么事了?”
见晋帝朝这里看了过来,而棠珩的面色又十分难看,颜妩连忙起身,下意识的拦在了棠珩身前,福身道,“回父皇……不过是臣媳不小心打翻了酒……”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由自主聚焦在了颜妩身上,还有她裙摆上被酒液浸湿的一大片。
颜绾也不例外,不过旁边那跪着的侍女倒也转移了她的一小部分注意力。
正要移开目光时,她却是突然在那侍女袖口露出的小半截里衣的衣袖上瞧见了一诡异的莲花花瓣,然而下一刻,那侍女又不断叩首,叩首间,那小半截白色被收进了衣袖内……
颜绾怔住,一时间竟是不知究竟是自己看错了,还是那侍女当真就是北齐之人。
见不过是个小插曲,晋帝也没在意。萧贵妃虽面露不虞,但却还是强颜欢笑,吩咐自己身边的宫女领颜妩下去换身衣裳。
颜妩行了个礼,准备随那年长的宫女出殿时,从棠珩的身后经过……
她抿唇顿住了步子,咬了咬牙,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开口,口吻里也沾着些苦涩,“殿下……妾身只是清楚自己的分量罢了。”
或许棠珩对她的确很好,心里可能也有她。但她知道他想要什么,在他的野心和*面前,她却一定是无足轻重的……
说完这么一句话后,颜妩就和安歌匆匆离开了,步伐里透着些仓皇,心里也七上八下。
若放在平日,她断然不会说出这种话。她……还是逾矩了。
席边,棠珩缓缓落座,将颜妩留下的那句话细细回味,心头的煎熬更甚,忍不住闭了闭眼,扬手揉了揉眉心,借着衣袖的遮掩,终于露出了面上的颓然。
清楚自己的分量,清楚自己的分量……
呵,她真的,清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