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伦是个市井混混,最擅长穿城过巷,什么新奇好玩的都会。我从苦寒的西北初到繁华京师,心一下子就野了,跟着刘伦到处闲逛。
很快,我身上的二两银子就花光了,又不敢跟将军要,刘伦就借钱给我。
我把刘伦当成了挚友,瞒着将军出去玩,将军回京之后更是军务繁忙,无暇他顾,不知道我已经入了圈套。
刘伦见我长得好看,早已打定了主意,我年轻时很蠢,又不知京里人心险恶,他给我钱花,我想着过几日问将军要了再还给他,不肯叫他轻瞧。
他说,要带我去一处花红柳绿之地,是男人都应该见识见识,京里的男人不经过这遭,都不算大人。
我在家中连通房也不曾有过,心里也热,想着去见识一番,回去也能会同窗们吹牛拔高。
刘伦说,伎馆的人都眼高于顶,没有好看的衣裳,门也不给进,于是他花钱替我装扮。
他给我买了一套月白色的长衫,又买了根玉簪,还让人给我们一人傅了一脸的粉。
我只当这是京里玩乐的把戏,结果刘伦就把我卖到了南风馆,听说我长得太漂亮,刘伦得了五十两银子,算是很高的价格了。
我不见了,将军派人四下里寻我,只是那些军爷们,怎么也想不到我会沦落到南风馆,而且是自愿走进去的。
他们找了很久,也没找到我。
我是个读书人,虽然哥哥是个老兵,我到底没见识过太多的酷刑,进去之后诸般反抗,被人用银针一根根扎手指,我至今还记得那疼。
十天后,我又累又饿,就彻底被打垮了,连连求饶,他们给了我饭吃。
我吃饱了饭,起了恒心要逃走,就把头上的玉发簪磨得尖尖的。第一天晚上,来了个纤瘦的男人,我就把玉簪刺痛了他的喉咙,跳窗跑了。
我躲进了一处宅子,被主人家抓住了,昏死过去。
那家的主人姓宋,原来是宫里一位得宠的太监。我昏迷这段日子,京里发生了一件极大的事:穆王被人赐死在南风馆,皇家颜面无存。
宋公公知晓是我干的,因为我昏迷的时候,手里还拿着凶器玉簪。
宋公公正巧跟穆王有仇,而且是仇深似海,他恨之入骨。穆王死了,宋公公巴不得,反而把我当成为他报仇的恩人。
他愿意收留我,只是此事关乎重大,穆王是皇帝最信任的兄弟,不会就此罢休。若是跟着宋公公,齐全可不行。
宋公公说,刺杀亲王是诛全族的大罪,他问我,是愿意苟且偷生,还是愿意负罪被诛族?
一旦我认罪,会牵连闻家不说,连带我进宫的将军和他的下属们也脱不了干系。我一个人齐全,害得众人,我岂能如此自私?
我求生强烈,跪地磕头,求宋公公保密,救我全家性命。
宋公公收留我,受过宫刑之后,将我带入宫门。他对权势很看重,却也把我当心腹。
他说,将来想要善终,就必须处处留下人情。太子跟前,不能没人替他美言,而我年纪小又生得俊俏,不管是谁都会接纳我。
他把我送到了东宫,陪伴太子读书。
宋公公这步棋走得不错,他一身算是完整了,太子继位的第二年,他就寿终正寝,太子厚葬了他。
我是太子的亲信,又对太子妃有恩,等太子继位之后,我成了圣前红人。知晓我罪孽的宋公公去世,我心中少了负担,就把你外公全家接到京师。
你外公很生气,多次问我,为何要入宫为太监,多次说丑莫大于辱先,而诟莫大于宫刑。
当初我跟将军也是隐瞒了实情,将军还以为我失踪那些天,是去巴结宋公公了,对我也颇为失望。
直到你外公去世,我也没能跟他解释清楚。
先皇驾崩的三年前,穆王的儿子找到了刘伦,直指我就是当初杀害穆王的人。
我在司礼监多年,朝中老臣对我诸多不满,先皇也要顾忌老臣,怕闹起来两败俱伤,就让我暂时离开京城,去安南国做官。
我离开之后,没人知晓我的去向,穆王被杀一案,仍是不了了之。
景耀元年,穆王的儿子也去世了,没有孙儿,穆王府后继无人,太后明白个中缘由,将我召回。
落儿,你现在知道我为何不能脱身,太后不许我走,我就不敢走。一旦走了,当年的事败露,就是死罪,还要连累你们!”
闻乐喜慢慢说着。
陆落没有打断他。
这一切,陆落通过推演,早已知晓,她从来不提。
从叔公口中听到,她很心酸。
那时候叔公不过十三四岁,有着念书入世的宏伟筹划,结果计划无疾而终,人生也走到了另一个转折点,什么都变得可怕。
“叔公,其实您已经知晓,太后她没有证据。”陆落道。
闻乐喜点点头。
他试探过多次,太后的确没证据,甚至太后并不清楚隐情。
闻乐喜刺杀穆王之事,只有宋公公和先皇知晓,而先皇一直将闻乐喜视为最亲近的心腹,为他保密。
但是,哪怕是流言蜚语,也足以害死闻乐喜,他辅助皇帝批红多年,仇敌太多了。
这次能全身而退,闻乐喜是很感谢颜浧让他昏迷了那三个月。
陆落的安排之下,闻乐喜偷偷离开了京师。
他心情极好,就是有点舍不得陆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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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