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护床上铺了新的被单,她上床就睡着了。
病房里并不冷,但她睡着了还是蜷缩着,面朝窗户,背对着他睡。
穆峥躺在病床上看她的背影,怎么都睡不着。
他辗转反侧,看到她长发没解开,终于忍不住撑着坐起来,挪过去帮她把橡皮筋解开,乌黑的长发终于铺泻在枕头上,她竟然也没有醒。
她到底是有多累啊?
穆峥在她床边站了一会儿,更加没有睡意了,索性就在陪护床沿坐下,长腿放上来,慢慢就着她身体的角度躺下去。
嗯,有点挤,于是又往她那边挤了挤,手搭在她腰上,两人身体嵌合到一起,一颗心终于安稳下来。
他嗅到她头发的香气,有些心猿意马,凑到她耳后,轻轻吻了吻。他的呼吸是滚烫的,可惜她感觉不到,她的体温和心跳都很平稳,不像以往床笫间纠缠时那样热烈。
但他竟觉得这样也很好,她在他怀里,就像心里有个深不见底的窟窿被填满,里里外外的伤口也好像没那么疼了。
梁知璇在他身边翻了个身,这才察觉到身边睡了人,受到惊吓似的一动。他嘘了一声,趁势将她揽紧:“是我。”
她没敢乱动:“你怎么过来了?这样太挤了,你的伤口……”
“没事,你继续睡你的。”他低头看她,“头还疼吗?”
她在他怀里渐渐放松下来:“还好,可能就是累了。”
他嗯了一声,拉好被子盖住两人的身体:“那快睡吧,明儿休息一天,后天还要去扫墓。”
她抬了抬头,发丝扫得他下巴痒痒的。他知道她想说什么:“我出院肯定要来好多人,不差你一个。等你把你家里的事儿忙完了再过来陪我。”
她靠在他胸口,听到他的心跳强而有力,意外地觉得安心,又有点难过,调侃似的说:“真的不生气?”
他拢着她没说话,好半天才道:“睡吧!”
她缓慢而迟疑地伸出胳膊来抱紧了他——他失了那么多血,现在一定很怕冷。
穆峥在她发顶轻轻蹭了蹭。
两个人之间为这样的小事生气不值当,不如让她再小欠他一回,以后再慢慢补偿。
只不过在这样彼此拥抱取暖的时候,他从没想过,他和她可能没有以后了。
…
梁知璇跟梁文东一起去扫完墓回来,姐弟俩眼圈都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一场了,情绪也有些复杂,回来的路上都一直没怎么说话。
回到家她摊开买好的饺子皮,开始剁馅儿拌料包饺子,梁文东有点好奇地凑过来:“姐,你还会包饺子?我们今天吃这个?”
她笑了笑:“这是给穆峥包的,今天冬至,北方都吃饺子。”
梁文东就没再说话了,等她回头看的时候,他已经回了房间。
梁知璇包了两屉饺子,一半煮一半蒸,然后又煮了一锅水,搓了些汤圆下锅煮。
她端着两碗汤圆进梁文东的房间,他正坐在床上翻看家里的老相册。
她把碗递给他:“在看什么?”
梁文东笑了笑:“看咱们小时候,这是过生日,这是过年……这里,这个也是吃汤圆。”
梁知璇看了也笑:“那时候真小,你还没我一半高。大人那时候都担心你养不大呢!”
“谁让你真的高呢,现在也不矮。”他舀起汤圆咬了一口,“真好吃,我最喜欢的花生馅儿。”
她其实没什么胃口,看着他吃:“你喜欢吃以后就买点速冻的放在冰箱里,当早餐和夜宵也好,尤其早上去上班,饿着肚子不好的知道吗?”
梁文东应了一声,笑道:“你越来越像妈妈了,你看爸妈那时候还那么年轻,妈妈就像你现在的样子。”
她接过他随手抽出来的那张照片,是父母的合影,装扮在现在看来是很土气,可他们坐在一起却笑得那么幸福。
梁文东忽然用手指点了点照片道:“姐,你看这照片后面有字,写的什么?”
她把照片翻过来,父亲的字迹有点潦草,但她能看懂。
然而看懂之后,却有更深的悲恸涌上心头。
梁文东见她变了脸色,抢过照片,吃力地认道:“琴……拔管之后……先我死……贫无所苦,子女……清净度日……”
潦草的笔迹认不全,但意思连贯起来他好像有点明白了,惶然抬头道:“爸爸早就知道妈妈会拔管……因为不想拖累我们?”
其实他还是不敢坦然面对,应该是妈妈拔管的时候爸爸就在身边,甚至是他动手结束她的痛苦和梁穆两家的恩怨。
然而凭他一个人决计下不了这样的决心,这一定是妈妈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