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知璇道:“人都不在了,当然随便你怎么说。”
“可你不觉得奇怪吗?穆家在北京要什么有什么,为什么他爸爸把事业的重心放在南城?”
梁知璇打心眼里不喜欢她这种仿佛掌控全局,非得压人一头的谈话方式,而且直觉答案也不是她愿意听到的,于是说:“穆太太,如果你要这么一直打哑谜,我就先走了,飞机不等人。”
冯亚茹轻轻啧了一声:“真是像,外表看起来弱不经风的漂亮女人,骨子里却透着倔强,性子比石头还硬……你跟你妈妈还真是像。他们父子俩算是踢到铁板了,也是冤孽。”
梁知璇只觉得脑海里嗡嗡的,什么都听不清也看不清,思维像停摆的钟,整个世界都定格在她刚才那句话出口的瞬间。
她僵硬地站在那里,定定望着她:“你怎么认得我妈妈……你到底想说什么?”
冯亚茹走近两步,脸上笑意更深了:“我说什么,你这么聪明,一定猜到了。穆峥他爸爸爱的人一直是你妈妈邱月琴,因为得不到最后才不得不跟穆峥他妈妈结婚。你妈妈生活在南城,他就守在南城,刚开始还北京南城两头跑,后来都不怎么回北京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嗯……大概就是从你出生后不久吧!”
梁知璇脸上已经没了血色,一手紧紧握着行李箱的拉杆,指节都因用力而发白。
冯亚茹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听懂了,可是连贯起来却又好像什么都没听懂,大概是因为真相太可怕,她潜意识里的自我保护机制屏蔽了这一部分,而事实上她也已经没办法思考了。
“穆坤这辈子有两个儿子,就是没有女儿,所以你妈妈生了你,他真的很高兴。”冯亚茹还在继续,“剩下的我就不好多说什么了,你妈妈不在了,你可以回去好好问问你爸爸,这些事他应该都知道,就连他原本那份工作都是穆坤为了照拂你们全家才给他的。”
梁知璇缓缓摇头:“我不信,我一个字都不信!要是我妈妈……要是我妈妈认识穆峥的爸爸,为什么她生病的时候我爸还要去偷公司的钱?”有什么必要这样,绕那么大一个圈子?
冯亚茹怜悯似的看着她:“那就得问问穆峥了。当然了,我也是明媒正娶的穆太太,也不愿意让老公太过关注别的女人。所以穆坤是在你妈妈去世的时候才得到的消息,你真该看看他的反应……穆家的男人还真是一个赛一个的痴情呢!”
梁知璇坐在候机厅,手脚冰凉,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像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她低着头,看到人群来来往往,每双脚从她面前走过都像直接踩在她的胸口,她窒闷得想吐,却又吐不出来,每想到冯亚茹说的那些话就有酸楚从身体深处涌到喉咙口,最后终于跑到垃圾桶边干呕。
可能是太难受了,她最后捂住脸哭得不能自已。
过去多少年没想明白的因果如今赤果果摆在眼前,她却宁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怪不得穆峥那么恨她,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看见冯亚茹的时候会有一种微妙的熟悉感,是因为冯亚茹长得像她妈妈邱月琴。穆坤娶她并不是如外界以为的那样看中她的能力,而是恰好因为她长得像他这辈子喜欢却又求而不得的女人。所以她也恨,她伪装的淡定和优雅下隐藏的是这样恶毒的反击——她等着这个机会,就等这个机会,把这渊源讲给她听,欣赏她的反应,正如当初她妈妈去世时欣赏穆坤的反应一样。
而冯亚茹最高明的一点在于话只说一半,剩下的让她去向她爸爸求证,那些哪怕只是假设也足够残酷的情形足以敲碎他们过去生活中所有幸福的假象。
可梁国兴已经不认得人了,他的病发展得很快,梁知璇出水痘之前去敬老院看他,他就已经记不起她是谁。现在就算是提醒,他也不能把她跟他记忆中的“小璇”联系起来,因为他总是说:“我女儿?我女儿小璇啊,她刚上学,成绩很好的。”
她没办法逼他,工作之余尽量抽时间到西礁岛去看他,就陪着他说话。他失了心智,没有防备,最喜欢回忆过去,跟妈妈在一起的日子,有了她跟弟弟的日子,一点都没忘记。他只是分不清时空,也不认得眼前的人,并不影响他倾诉的*。事实上她觉得她这个懦弱寡言的父亲,这辈子话最多的时候就是得了老年痴呆之后的这段日子。
很多事情讲出来她也有印象,有的事她就从来没听过,但他的记忆里好像没有关于穆坤的事,除了曾经工作的那点事儿,他都不太提起穆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