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昭武十三年四月初,武信侯公孙起兵袭桓王赵宣麾下北一军的「(梁山)山南大营」,虽然切断了桓王赵宣支援频阳县的道路,却也自陷于魏军的包围当中,被频阳的白方鸣、迅速回军至梁山南部的桓王赵宣,以及驻军在夏阳、「郃(he)阳」一带的河东守魏忌三人包围其中。
因为分出了一半兵力给秦王囘与大庶长赵冉守卫重泉县,此时公孙起麾下就只有近十万兵力,且其中正规秦卒只有四成,其余六成皆是征募而来的秦国民兵。
而此时的频阳县,魏将白方鸣麾下仍有一万七千左右的河西军,外加两三万人的杂胡兵,就像乐弈此前所认为的,只要白方鸣不想着偷袭秦军粮道,光是死守城池,短时间内秦军是拿频阳没有办法的。
毕竟似当前的局势,武信侯公孙起麾下的近十万人马,几乎是没办法动弹了,因为桓王赵宣的六万余北一军也已回到了梁山南部的平原,彻底盯死了公孙起的jūn_duì ,倘若公孙起试图拿「山南大营」作为攻略频阳的据点,那么,在他出兵攻打频阳的时候,桓王赵宣就会立刻进攻他的后方——凭乐弈对公孙起的判断,后者应该不至于制定这种愚蠢的战术。
『难道是驻守重泉的十万秦军负责攻打频阳?』
乐弈为之沉思。
他并不认为驻军在重泉县的十万秦军,有能力打下频阳。
还是那个道理,只要这支秦军胆敢轻举妄动,他乐弈会立刻出兵收复重泉——这跟武信侯公孙起的那十万兵力无法妄动其实是一个道理。
而关键在于,若是秦军丢掉了重泉,那么他们将彻底失去此前付出三四万士卒性命夺下这座城池的优势,魏军将重新占据优势。
简单地说,武信侯公孙起的‘分兵’,恰恰让秦军陷入了似眼下这般进退维谷的尴尬局面。
而乐弈无法弄懂的是,那公孙起为何要这么做?
公孙起的目的不是为了胜利么?他为何要让秦军放弃有利条件,变得如此被动?
不明白,乐弈想不明白。
次日,乐弈将他的「临魏西郊大营」,托付于马禄、季鄢、乐逡三将,嘱咐三将暂时按兵不动,旋即,他带上一队护卫骑,径直前往梁山南部的平原。
待等乐弈赶到梁山南部的平原时,桓王赵宣麾下的北一军,已经重新建立了营寨,就建在被秦军占领的「山南大营」的南边二十五里处。
在拜见桓王赵宣时,乐弈询问前者:“桓王,贵军抵达此地后,不知公孙起有何异动?”
桓王赵宣摇了摇头,说道:“其只是固守「山南大营」,封锁通往频阳的道路,除此之外,并无异动。……甚至于就算我军重新在此地建造大营,他也并未派兵骚扰,不知有何图谋。”
顿了顿,他又请教道:“对于这支秦军自陷罗网,本王着实看不懂了,请乐将军教我。”
在旁,军师参将周昪亦是微微点头。
也难怪,毕竟前几日乐弈精准地猜到了武信侯公孙起图谋频阳的意图,多亏了他,桓王赵宣麾下的宗卫将李蒙才能及时截住秦将「许止」,让白方鸣与庞猛及时逃回频阳,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鉴于这件事,眼下赵宣与周昪不能说对乐弈言听计从,但最起码已经深信乐弈的判断。
而此时赵宣所说的「请教」,实则就是委婉地表达愿听从乐弈指示的意思。
赵宣乃是魏王赵润最亲近的兄弟,乐弈自然不敢托大,连说不敢,只是对赵宣做出了一些建议,比如说,暂时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事实上,乐弈的做法其实也没错,毕竟武信侯公孙起的jūn_duì 自陷罗网,纵使夺取了一部分北一军的粮草,也很难在梁山南部坚持许久,哪怕桓王赵宣什么都不做,坐等这支秦军粮草告罄,亦能有击败这支秦军的机会。
然而,这恰恰就中了武信侯公孙起的下怀,公孙起巴不得魏军按兵不动,让叫他拖延时间,拖延到渭阳君嬴华率军赶来。
当然了,前提是渭阳君嬴华能顺利抵达河西战场,否则,武信侯公孙起这番苦心筹谋毫无意义。
四月中旬,就在河西战场上的魏秦两军再次处于对峙冷战阶段的时候,在河套的西南,即「银川郡」的南部一带,此地的秦军主帅渭阳君嬴华,终于收到了秦王囘的书信。
秦王囘的书信,信中内容很简单,即让渭阳君嬴华放弃河套战场,立刻前往河西。
但看到信中内容时,渭阳君嬴华还是皱起了眉头。
因为他不舍得放弃河套战场。
不可否认,当初单独面对魏将廉驳,渭阳君嬴华就打地非常吃力,完全不敢跟廉驳正面交锋,只能分兵侧击,即绕过廉驳的主力,今日打朔方郡、明日打原中要塞、后日打九原郡,用这种东打一杆、西打一杆的战术让廉驳疲于奔波,两头难以顾及——毕竟当初魏军除了廉驳外,另外二将赵岳、冯颋,渭阳君嬴华也并非不能战胜。
不得不说,能把廉驳逼到不借助武力而是依靠谋略的地步,这渭阳君嬴华足以自傲了。
毕竟,当年魏国的上党守姜鄙,就从始至终没有逼出廉驳在谋略上的能耐,后者只是亲自上阵莽了一仗,就打地姜鄙负伤而退,一退数十里。
然而好景不长,没过多久,魏国就调来了乐成、韩徐两位将领,这两位前韩国的擅战之将,可要比赵岳、冯颋难缠多了,虽然这二人皆并非是以武力见长的将领,但运用谋略以及临阵指挥,皆是上乘,让渭阳君嬴华非但讨不到半点便宜,还吃了几次不轻不重的亏。
但即便如此,渭阳君嬴华还是没有放弃,倒不是他不甘心背负战败的污名,而是他不舍得放弃河套战场,毕竟这处战场决定整个河套的归属——这可是一片非常适合放牧牲畜的草原,倘若他秦国能得到这片土地,就能得到源源不断的战马与牛羊。
更要紧的是,倘若放弃河套地区,他好不容易在廉驳等人手中夺得的银川郡,也得拱手还给魏军,这让渭阳君嬴华颇为不甘心。
但不甘心归不甘心,王令难违,纵使渭阳君嬴华不舍得放弃河套战场,在收到了秦王囘的命令后,也只得放弃。
在咬牙放弃河套战场后,渭阳君嬴华来到放置行军图的案几旁,俯身寻找「雕阴(甘泉)」的位置。
片刻后,待找到雕阴城的位置后,他皱起了眉头。
因为雕阴位于「河西高原(高土高原)」地势最高的六盘山的山径上,扼守着河套至河西的其中一条通道,易守难攻,极难攻陷。
当年魏国之所以能够攻陷此地,那是因为当时魏国的敌人乃是杂胡,实力远远不如魏国,而现如今,渭阳君嬴华若要攻陷这座城池,他所要面对的,确实整体实力比还他秦军还要强大的魏军,这难度可不是一星半点。
更要紧的是,雕阴的北侧,在六盘山的北部山脚,即是「肤施(延安)」,据渭阳君嬴华所知,河西守司马安的前副将「闻续」,就是驻守雕阴、肤施两地的将领。
对于魏将闻续,渭阳君嬴华从未打过交道,哪怕是他近几年与廉驳在河套打地不可开交,闻续也并未带兵协助廉驳,仍旧是守卫在六盘山一带,据说是一位非常严谨的将领。
敌将性格严谨稳重,对于己方而言,可不是什么好消息,更别说,这位魏将还曾被武信侯公孙起偷袭过,因为仓促应敌而导致肤施、雕阴两地失陷,可想而知,在得过一次教训后,那闻续必定会更加谨慎,就这极大地增加了渭阳君嬴华攻陷肤施、雕阴两地的难度。
但还是那句话,王令难违,秦王囘命他立刻支援河西战场,那么,他就必须排除万难,不管前方的道路有多么坎坷。
在思考了一阵后,渭阳君嬴华唤来了副将「王琅」,在将秦王囘的命令告知后者之后,他沉声说道:“我率百余锐骑先行,先到肤施一带看看情况,你于今晚夜半悄然拔营,切记,莫要惊动对面的魏军。”
王琅抱拳应命。
将jūn_duì 托付给副将王琅,渭阳君嬴华带着百余骑兵,假扮成巡逻的骑兵,迅速前往河西高原。
虽然途中他也曾遭遇到魏军的巡逻骑兵,有朔方骑兵、有九原骑兵、有云中骑兵,但那些魏军骑兵因为己方只有十几骑人数而并未攻击他们,只是稍稍跟了一阵。
花了很大精力打发掉这些魏军后,天色已临近黄昏,渭阳君嬴华依旧马不停蹄地赶往六盘山一带,在整整赶了六日的路程后,他这才抵达了肤施一带。
此时,渭阳君嬴华弃马登山,登上六盘山的西北顶,登高眺望肤施与雕阴两座城池——事实上,由于六盘山群岭高低不一,他其实看不到处于山脚的肤施城以及处于山中的雕阴城,只能凭着感觉大致估算两座城池的距离。
登上一座座山峰反复估算两座城池的距离,渭阳君嬴华大致得出结论,肤施距雕阴,大概八十里,倘若算上山道坎坷难行的因素,若他攻打肤施,雕阴的魏军应该会在两日到两日半时间内赶来支援——倘若这两座魏城依靠狼烟来传递敌情,那么,援兵赶到的时间应该会缩短到一日到一日半左右。
『在一日半时间内攻陷肤施?』
渭阳君嬴华皱起了眉头,觉得这件事非常棘手。
就在这时,他麾下的骑卒禀报了一个消息,即有几名士卒寻找到一条可从六盘山西部进山、不经过肤施却能直达雕阴的山道,虽然这条山道极其坎坷。
听到这个消息,渭阳君嬴华眉头一挑,计上心来。
他直觉估计,那魏将闻续,多半应该在肤施城内,因为肤施城靠近河套,且闻续应该也知道河套战场上有他秦国的jūn_duì ,是故防守重心多半会在肤施;至于雕阴,鉴于六盘山的南边有魏城「频阳」,按理来说,雕阴的防守力度相对要比肤施逊色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