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兴安六年八月初,就当燕王赵疆站在南城门的城门楼上,审视着城外山阳军与南燕军的日常操练时,他隐隐看到西南方向驰来一队骑兵,大概二十几骑左右。
『……』
赵疆微微一愣,微皱着眉头审视着那队骑兵。
仅仅看那队骑兵的玄黑色甲胄,就知对方显然是他魏国的骑兵无误,但由于对方并未亮明旗号,因此,赵疆亦不好判断。
片刻之后,那队骑兵便来到了城下,为首的骑兵队率,朝着城门楼喊道:“雒阳加急,请通报燕王!”
『雒阳加急?』
一听这话,燕王赵疆便立刻意识到,对方肯定是禁卫军无误,遂挥挥手示意城外的山阳军放行。
片刻之后,但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瞧见几名远道而来的禁卫军士卒急匆匆走到城墙,来到燕王赵疆面前,叩地抱拳说道:“燕王,陛下有王令传达。”
说罢,此人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双手呈献于赵疆面前。
燕王赵疆闻言心神一凛,当即接过书信,拆开观瞧。
可瞧着瞧着,他原本凝重的脸上,却露出了几许古怪之色。
在略一沉吟后,赵疆点头说道:“请回禀陛下,赵疆领命!”
“是!”
那几名禁卫军转身离去。
见此,燕王赵疆对不远处的山阳军主将曹焱说道:“曹焱,你继续操练士卒,本王先回一趟王府。”
“是!”宗卫长曹焱抱拳应道。
步下了城墙,燕王赵疆跨上战马,朝着城内的燕王府而去。
不多时,燕王赵疆便回到燕王府。
此时,燕王妃孙氏与两名妾室,正在府内为赵疆缝制战袍,瞧见自己夫婿迈着大步走入堂内,燕王妃孙氏遂放下手中的女红,与两名妾室一同向赵疆行礼,口中惊讶地问道:“夫君今日怎得这么早就归来府上?莫非是落下了什么物什?”
燕王赵疆在堂内的桌旁坐下,拿起桌上的陶壶,倒了一杯清茶一饮而尽,随即,他用衣袖抹了抹嘴,解释道:“我刚刚得到雒阳的王令。……方才有一队禁卫骑前来山阳,传达陛下的王令,命我调山阳军与南燕军进驻邯郸。”
一听这话,燕王妃孙氏脸上露出了几许惊讶。
要知道,作为与燕王赵疆同甘共苦的正室,孙氏多少也了解一些情况。
就比如邯郸,这座原本属于韩国王都的城池,包括邯郸以南地区的整个邯郸郡,现如今其实都是由河内守燕王赵疆麾下的山阳军驻守的。
不过虽说驻守,但事实上并没有过多的兵卒,整个邯郸郡满打满算,也就只有大概过万的山阳军,而且其中有大约五千兵力是由原宗卫「牟备」率领,驻扎在邯郸城内——主要是防备邯郸城西北方向的「武安」城,以及东北方向的「巨鹿」城。
可听赵疆这会儿的意思,似乎是要将满编五万人的山阳军全部迁到邯郸,这让燕王妃孙氏多少有些紧张与担忧,忍不住问道:“陛下莫非是有意要与韩国开战?”
燕王赵疆哈哈一笑,其实在看到王令的前半段时,他也这么想,可没想到后半段峰回路转,才使得他当时露出那样古怪的表情。
“非也,只是……”
赵疆看了看左右,在遣退了堂上几名在旁伺候的侍女后,这才将孙氏招到跟前,附耳对她说了几句,这才使孙氏脸上的担忧之色逐渐退散。
将右腿横靠在左膝上,赵疆大刺刺地说道:“总而言之,我要到邯郸住上一阵子,时日嘛,得看情况而定,你们去收拾一下,我去跟我娘说一声,咱们一家齐去,免得你们留在山阳孤单。”
孙氏与两名妾室起初有些迟疑,但一想到邯郸乃是并不逊色大梁多少的繁华城池,她们心中也有些意动,毕竟山阳这边,随着山阳军与南燕军的军屯,已经不像前几年那样因钱财而窘迫,而燕王妃孙氏与两位侧室呢,手中多少也存了一些闲钱,只可惜山阳县乃是一座军镇型的县城,像什么好看的首饰呀,城内并不多见。
可邯郸不一样,那可是韩国的前都城啊。
于是乎,孙氏与两名侧室欢欢喜喜地前去收拾行囊,而燕王赵疆呢,则到府内禀告母亲孙赵氏,也就是原来的孙贵姬。
在准备好一切行囊包裹后,燕王赵疆留下宗卫「刘序」把守山阳县,自己则带着八成左右的山阳军与尽数的南燕骑兵,浩浩荡荡前赴邯郸。
邯郸城,乃是韩国之前的都城所在,在上一回「魏韩之战」中,韩国吃了败仗,不得已将割让了这座城池,亦平息魏国的愤怒。
在得到这座城池后,当时的大梁朝廷,仅仅派驻了管理城池的文官,至于驻军,则委托给了燕王赵疆的河内军,而燕王赵疆呢,虽然性格粗莽直爽,但也并非是贪得无厌之辈,因此,倒也并未对邯郸做出什么类似刮地皮的举措,这让邯郸城内的原韩人们很是松了口气。
但即便如此,当燕王赵疆率领着将近五万人的河内军进驻邯郸时,邯郸人还是难免有些惶恐不安。
然而,让绝大多数邯郸人都感到意外的是,燕王赵疆在率领大军进驻邯郸后,就没了下文,每日就只是在邯郸城外一带操练士卒,也并未作出什么异动。
那么问题就来了:魏国的河内守赵疆,突然率领大军驻军邯郸,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要说谁最紧张,就要属驻军在武安城的韩将靳黈。
要知道武安曾是邯郸的陪都,这两座城池的相隔距离,实在是太近了,近到倘若有一日魏国的赵疆突然在邯郸对武安发动攻势,武安未必能及时反应过来。
毕竟燕王赵疆的河内军,也就是山阳军跟南燕军,那也是在几场「魏韩之战」中,通过铁与血的考验磨砺出来的劲旅,就算实力不及商水军、鄢陵军、魏武军、镇反军等魏国第一战争序列的强军,也相差无几,可不是靳黈麾下羸弱的邯郸军可以抵抗。
『好端端的,魏国为何突然在两国边界派驻重兵?』
韩将靳黈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近几年,魏韩两国的关系其实还算比较融洽的,靳黈实在想不通魏国为何突然在边界派驻重兵。
惶恐不安之余,靳黈立刻心生警惕,一边收拢邯郸郡北部的邯郸军,加强武安城的防守,一边派出大量的细作,前往邯郸刺探消息。
遗憾的是,那些细作一无所获,只知道燕王赵疆麾下的河内军每日在邯郸城下日常操练,却不知赵疆的真正意图。
过了几日,韩将靳黈得到消息,得知魏国的「孙瑾」,亲自押送一批辎重抵达了邯郸城,这让靳黈心中更为警惕。
孙瑾此人,乃是燕王赵疆的内弟,自从其兄孙颢当年为了押送粮草援助他们的姑爷赵疆而被韩国骑兵击伤,伤重而死之后,孙瑾就接掌了外黄孙氏的家主之位,且又在燕王赵疆的举荐下,顺利地进入了魏国朝廷的兵部,主要负责向河内押运粮草、辎重,是燕王赵疆最为倚重的左膀右臂之一。
而现如今,孙瑾亲自押运一批辎重抵达邯郸,交割于其姐夫赵疆,这是否意味着,燕王赵疆准备在邯郸做些什么?是否意味着,魏国又有什么行动?
靳黈越想越不安,加大了派遣细作的力度。
足足打探了十几日,他这才得知消息,除了燕王赵疆突然率军驻扎邯郸以外,魏国似乎在邯郸城外的一座丘陵山坳间,建造了一堆工坊,附近每日都有南燕骑兵来回巡逻,防守异常森严。
更有甚至,每隔几日,魏国本土通往邯郸的驰道,也就是轨道马车,就会输送来一批粮草,堆积在邯郸城内的粮仓中。
这一切的一切,仿佛都是魏国在为了出兵韩国而做准备,使靳黈深深地感受到了威胁。
于是,靳黈不再迟疑,立刻就亲笔写了一封书信,命人火速送到新都蓟城,交给韩王然过目。
大概二十几日,靳黈派出去的送信骑兵,通过日夜兼程的赶路,终于抵达了蓟城,将靳黈的亲笔书信呈递给了韩王然。
在看到这封书信的最初,韩王然还有些不以为然,毕竟在他看来,魏国实在没有必要再对他韩国下手。
没想到,没过几日,他陆陆续续地又收到了太原守乐成、阳邑侯韩徐等人的书信,这才得知,原来并不止燕王赵疆麾下的河内军出现了异常举动,还有两支魏国jūn_duì ,亦出现了相似的异常举动:即原本驻扎于安邑的桓王赵宣其麾下的北一军,还有魏国上党守姜鄙的上党军。
这两支魏军,桓王赵宣麾下的魏国「北一军」,前段时间突然从安邑推进至与太原郡的边界「尧城」,此后,北一军一方面日常操练,一方面则大力开采尧城一带山中的铁矿,偷偷摸摸将这些矿石运到「临汾」与「安邑」。
据太原守乐成派出去的细作打探得知,魏国似乎在临汾、安邑两座城内增设了许多锻造工坊,每日敲打不停,不知铸造了多少兵器与甲胄。
而在上党郡,魏将上党守姜鄙,亦在前段时间反常地训练麾下上党郡士卒在山林地带的作战能力,甚至于,姜鄙本人亲自率领麾下士卒,出没于上党郡北部的群山之中,让韩将阳邑侯韩徐很是紧张。
要知道,在第一次、第二次「魏韩之战」中,魏将南梁王赵元佐麾下的镇反军与姜鄙麾下的上党军——当时分别叫做「北二军」与「北三军」,就曾分别穿越上党郡北部的群山,杀到太原郡的腹地。
第一次的时候韩国运气好,魏将南梁王赵元佐正巧被韩将阳邑侯韩徐撞到,但第二次就没有那么好运了,魏将姜鄙直接率军突破了上党郡内部的群山,给了太原郡致命一击,直接导致林胡趁虚而入,令韩国打输了那场国战。
从那之后,太原守乐成与阳邑侯韩徐,就对太原郡与上党郡之间的山区提高了戒备,生怕有朝一日魏国故技重施。
而如今种种迹象表明,魏国的上党守姜鄙,正在为率军再次穿越那片山区而做准备,尽可能地强化着麾下士卒在山林地带的作战能力。